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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东,习诗者。坚果诗群守门人,创办《坚果诗刊》。
认真、严谨,谢谢巴音支持《坚果诗刊》
推荐人语:意象之上
我和巴音博罗同居一城,去年春末在街上遇见,问及写作情况,他说那段时间写了近百首诗歌,各文学大刊会陆续发表……
读巴音博罗诗歌所能感受到的不是即兴、也不是情调,而是历程和心灵的追索,他是有抱负的诗人,远大和深厚无时无刻不在诗中体现。
巴音博罗早已超越了西川所说的“读者诗人”的层面,不再纠结于方式和方法,他就像峡谷苍鹰,盘旋于意象之上,羽翼间闪耀自由的光辉。
房东
林晓,鞍钢工人,耿直。踢球看球、朗读和文学写作。
见:原诗第12首
巴音博罗|油画()摄影|房东
原诗|巴音博罗|十二首
巴音博罗:心灵牧放者,时代观察员,满族,自上世纪九十年代起从事文学创作,至今发表文学作品万字。著有诗集《悲怆四重奏》、《龙的纪年》、油画散文合集《艺术是历史的乡愁》等多部。年9月开始油画创作。他以超凡的想象力和深厚的文化积淀使他的油画作品具有后现代主义绘画的独特品质,被业内人士誉为“当代画坛怪杰”。
当春天的灵车驶过古老的街道
当春天的灵车驶过古老的街道
灵车上的死者竟是我小小的新娘
她是田野的女儿,雨水的女儿
如今她是神的女儿去往遥远的天堂
她的白衬裙化做散淡的云彩
她小小的脸庞庄严、纯洁,像大庙前
那枝燃烧的杏花。一缕青烟
缭绕在她的足尖——春天最嘹亮的高音
是金质的,是山坡上一点点绚烂的咯血
是一匹悲伤的叫驴长长的呼唤
当疾病掠走了大地的情欲
当雕花的棺椁轰隆隆驶过古老的村街
在荒莽的长白山余脉上空
在荒莽的长白山余脉上空
鹰的热血高傲地翱翔
而广袤的黑土喧腾着,伸展到黄海
和渤海的臂弯里。时光总会归来
老人始终不死,就像太阳——那亘古
之物,一直挂在空中
长成老者,长成新的婴孩
她用炽热的光线刺伤我们
并使万物屈就于它的力量和魔法
一个人倒在长路上叫喊着,一个人
躺在沙哑的河流的笑声里,眼瞳
茫然望着远山:哦,神灵,你去吧!
把我的苦难与广漠人群连在一起
我只信仰这唯一的荣光。我的心
即是乐器。而亡灵们在跳舞
亡灵们像个萨满,赤裸着脚踝
在夏季草丛中的火和秋天的铜镜中
在落日沉没之前的每一次战栗里
我不能洞悉它的隐秘,鹰也不能
如果我能够安心潜回到歌谣里
重新睡去,火焰的思想即是
梦的思想,那是人类的食粮
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债务,死去多年的祖先
在地窖里,冒出阴暗的嫩芽,像土豆种
一种从未消失的情欲,过份的忧愁
使回忆浑身颤抖。我一个人在河岸上
垂首而立,我知道云中的遗容正在消散
我能在退潮时分的沙滩上读懂
那泡沫的语言吗?也许我还能为一首刚刚写下的挽歌
找回传统,但什么是激情爆发的原因
什么能够守护这心灵拥有的财富?
如果时间在虚构的地方重新创造了真理
如果河流在入海口真的找到了归宿
这个春天,鸟群突然大面积涌现
鹰的热血也高过了山脉的崖顶
像祈祷的歌声,艰难地攀爬上教堂的尖塔
我们奔过去,望见早开的杏花和野樱花
点燃了田野,点燃了肉体和灵魂的错误
我们的孤独像雪,像忧伤
正在融化。我们不是这春天!
被我们遗弃的乡村
村子沉寂下来
早年的革命像渐行渐远的火车
留下荒凉的道轨
这些年
许多房子又空了
像我的心
一条狗懒懒地叫一声,却没有另一条
回应……
月亮的碗——空了空了
村子的心,空了
年轻人都去了远方的城里,像青春一去不返
像采伐后的林场,只留下
树梢和树根
忧伤,在废墟上唱歌
我们遗弃的
比我们索求的多
比我们继承的多
比烈士流过的鲜血多
我们称之为土地的
其实只是一方小小的坟墓!
咳嗽
我听见毛驴在咳嗽
我感到好奇
驴怎么会咳嗽呢?
其实是我自己在咳嗽
我听见青蛙在咳嗽
我感到好奇
青蛙啊,那位肚皮鼓鼓的王子
它呱呱叫的时候
的确没有咳嗽
是吃饱了的我在咳嗽
我听见池塘在咳嗽
我感到好奇
那夏夜里寂静的老池塘真的正在咳咳咳
它弓起身子每咳一下银色的水面就会
泛起涟漪,破碎的月亮啊
流泪的脸。但池塘真的没咳嗽
是一阵风吹来,激起了我
心中的忧伤
巴音博罗|油画()摄影|房东
把羊群赶上楼
把羊群赶上楼
让它们过上幸福生活
羊啊——鱼贯而入
尖尖的蹄子敲打楼梯
像指节在电脑键盘上敲出妙曼的诗句
来呀,我这穿貂的美人儿
攀上这水泥筑就的森林
进入那天穹的深处
看哪
脚下的风景多么美妙
城市,屋舍像火柴盒
行人,汽车如小蚂蚁
而偶尔路过窗口的云朵
恰似羊儿们刚刚脱下的衣裳
把羊群赶上楼
让它们过上幸福生活!
从此羊儿们不必吃草
不必风吹雨淋
从此羊儿们可以悠闲地
坐在客厅里,谈天,唠嗑,喝咖啡
像白领或中产阶级一样
过上体面的生活
这是真的!
就在那暖洋洋的上午
一群羊坐在羊皮沙发里,脚踩着羊毛地毯
成为新生活的主人
我们中只有少数人还能再次认出祖国
多少人饱含着卑怯,多少容颜和道德
贯穿了一册衰败浑浊的历史典藉的浩瀚气息
生活仿佛被彻底改变了,伤痛和哭泣
也不能挽回那散佚的辉光
我们刺疼自己,我们养育出不孝的子女
萧瑟的河水淹灭了一点点人影,一点点人性
沉沉的暮气遮掩住心灵上的伤口
我们会怎样死去?我们的脸上是否还剩有
无辜的表情?没有记忆的头盖骨,没有忘却的
赎罪,像点燃的烛盏。蜡做的眼泪
很快就凝结了,蜡做的心很快就耗尽了能量
我们歌唱过和保卫过的东西,如今却早已荒芜了
像是无情的打击!
这村庄,这月光,这死去又活过来的坚忍的乡亲
这犁开的黑土散发的腥气像母牛分娩的哀嚎
生命似乎没有什么相融相通的法则
一代又一代人努力去完成的哺育,其实就是乡下
一张张甘愿受苦的脸,在烟火中淌着汗直起腰的
我安祥、温和的祖国!
在无数死者面前打开大海的门户
在无数死者面前打开大海的门户
你的喊叫多么美
我们用汹涌无限的波涛建造一座巍峨宫殿
我们用夜色和月光牵出一匹闪着鳞光的野兽
直到黎明——那眼泪的小女儿重新浮现
直到人类古老的痛苦重归于海上的层层帆樯
哦,你的喊叫多么美!
岩石上那条霞光小路多么美!
荒凉多么美!
母亲的薄纱巾多么美……
我是否要活得像个诗人?
我是否要活出耻辱感来?
海呀,你要说
从某种意义上,我就是耻辱!
人的耻辱!!
如果一条大河被拦腰斩断
如果一条大河被拦腰斩断
发电厂的电也不能照亮
我幽暗的内心。我该怎样
把这平庸的生活过到底?你说
去问烟吧!青烟袅袅该把虚空描绘……
如果我的爱情被拦腰斩断
一半留给爱,一半留给不爱
发电厂的电也不能照亮我幽暗的内心
我是否要用一场嚎啕的大雨来包扎我的孤独?
你说,去问烟吧
青烟袅袅该把失落涂抹
如果我的梦想被拦腰斩断
一半留在今天,一半遗在来世
发电厂的电也不能照亮那梦的衣裳
我是否能成为一个终生不再做梦的人
没有色彩,没有陈述,什么都不再害怕
你说,去问烟吧,青烟袅袅
遮蔽住梦中的月亮
如果我的哭泣被拦腰斩断
这种悲伤比整个世界的伤害都重
真实是你们的敌人,我有保持沉默的权利
当发电厂的电终于照亮了我躁动的内心
一个人的自白往往就是他尚未泯灭的良知
“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像个罪犯?”你说
去问烟吧,青烟袅袅该把正义描绘!
巴音博罗|油画()摄影|房东
个人史
像暮晚骑着烟色的马奔驰
像树林互相拉起手环绕着唱歌
像一个国家听从号召去攻打另一个
像风穿过人与人的间隙去往远方
像千万根细长柔韧的蚯蚓潜入到
北方这汪洋恣肆的黑土里
我快乐,我的胃肠里全是土
我没有脸,没有鼻子,也没有眼睛
我像一根根软塌塌的钉子穿行于
广袤无边的土层中间
我的存在就是宽容,就是爱
就是把亿万年积攒下的屈辱和愤怒
全部吞噬掉
哦,尘埃,永远活着
像珍稀的善良一样活着
像平原上的白骨一样活着
像灯把自身的光芒缩小再缩小一样活着
像小小伤口一样活着
像无知一样活着
直到一个男人在他祖居的田埂上
牵着一条狗和月亮
款款走进梦幻
像是一壶冷水哗地烧开了,沸了
像是一壶冷水哗地烧开了,沸了
秋天平静的蓝,晃悠一下
在这个满山堆积着金质阳光的下午
我是在远处聆听他的演奏的
他每天的练习曲都像是一场痛哭
他手中的大喇叭生就一付天生的哭音
天真高哇,人要是融化了该有多好啊!
打开菊花,把花瓣中的灰尘都清洗干净该有多好!
一支曲子被他一寸寸摸遍
又摸第二支。他的肺里什么也没有
除了秋天,除了这哭诉
他的胸腔渐渐和这铜质乐器长成一体
他吹着,将一腔沸血喷出来
一山的黄叶簌簌而落
生命的温凉涌上指尖
他吹着,把山下一妇人的心也吹热了
我用力扩张开耳廓
扩张到足以装得下整个秋天
我在一句哭腔的开头死去
又在它婉转拖曳的尾部慢慢活转过来
我是一个死过九次的冤屈鬼魂
民间的五百年,其实也抵不住这苍凉的
一支曲子,死去多年的亲戚们排着队
也不能让那忘情的演奏稍许停歇
当死过的肉身挨个被鞭挞过
又来抽打活着的,当所有悲怆的遗容
重叠成遗忘过的那一个
我像在这音调里洗过澡
我浑身的污垢被洗涮干净,再洗涮另一个
和另一个我重逢并相互认出
一个人活过却仿佛没活
一个人敞开心扉尽情倾诉却又像什么也没说
中间是那支缠绵悱恻的曲子
如果此刻有人突然死去,突然
随了那哭音……
我也不会奇怪!
但这个下午我一直在默默倾听的
此生我情愿不再听第二次
我情愿和那柔肠寸断的曲子一起消逝
从此不再回来!
当我们用冒烟的双眼相互对望
一代人自废墟中缓缓升起
苦难就这样被遗留在一首首诗篇中
穿过千百重死亡赋予的黑暗
一大片存活过人类和书籍的风景展现在眼前
我在尘埃中阅读,我的大脑一片荒芜
为了成为真正的人我该承受多少痛苦?
我该把多少历史课本和哲学圣典付之一炬?
这儿是祖国之河的发祥地
绕过无数条弯路我才终于走到这里
前人们建立了一座山一样雄伟的纪念碑
连最硬朗的风也无法掀动它浓重的阴影
除了内心的光,那爱的一寸寸抚摸
一个声音说,我们该比我们的血更凉更冷
当我们用冒烟的双眼相互对望
当一代人像新月自废墟中缓缓升起…
家庭史
我父亲眼下正病入膏肓。膏肓这个词
挺好,它囊括了病的本源,病理上的药力曲径
通幽,险绝如针抵心尖。我偏爱家庭史中的掌故
如同我偏爱家庭的“庭”字,屋宇下的荫翳
是拂去尘埃中历史的细节:珍贵,待考
也许我该将记忆的触须,延伸到族人中的
每个个体,甚至更多。如果一条山涧中的小溪
将闪闪发光的脚踝裸现在一壁青岩的睡梦中
死去的亡魂,此刻像雾,像风数着草尖和树叶
蟋蟀细语,我怆然独立,看见无数族人的面孔
如浮游的灯盏,慢慢汇聚成一条冥灯之河
我从不蔑视死亡的自由,当身体的汁液沿着筯络
和骨缝疾速飞奔,当一个死者彻底睡熟了
却又被生者的鼾声惊醒,他是否将拥有
开口言说的权利?他还能牢牢地揪住
一缕洒在族谱扉页上的夕光……
我时常呆呆聆听,窗外,几只布衣家雀在喳喳吵架
它们灰色的外套,仿佛我一老邻多年前的身影
我承认自己喜欢怀旧,依然贫穷,但我不是
断肠人,也没有心头的包袱,也无缘于一场
旷日持久的葬礼。那是辽东南,三十条大河的寂静
那是细如腰带的河岸和雷霆说的话。那是祖父
或曾祖父的弓腰,温掌,和鼠须腮邦上的皱纹
那是前清的遗老与民国的落魄书生的风流史
我奶奶——贩草铺的赵家大小姐用裹脚布
把故乡一条青石板街的几百家商号
捆挷在了一起
他们与我一样,都是在云彩上奔逃的纸人
他们在现实与虚幻之间变换颜面和姿态,就像
我的大姑奶嫁给了胡子,胡子当上了山大王
又被政府招安镇压,那真是些妙不可言的传奇生活
如今,我该如何用一贫清水洗濯那野史的暗角
洗濯一个叫月儿的女人的黑辫子,她是我的母亲,十六岁‘
逃出封建家庭,去了水库工地,当上农民工兼广播员
十八岁,遇上我父亲——那个一身匪气的球痞子
然后生下我,生下与生俱来的黑水和白山
我只会得到这疯颠的结局。如同梦中的明火
在斑斓的虎皮上凝痂。我是岁月难产的野种
祖先的亡灵教诲下的成长。我是一小块斑鸠平原
和山峦顽固地重叠,并以孤立的信念抱起那哀痛
北方,依然是我全部的信仰。是我超期服役的
监牢。我看见我父亲,已经把“活”,活得遍体鳞伤
我听见我母亲,用一根根白发,打败了针尖
和麦芒。还有我的二婶娘,用一座空空的寺庙
收藏自己。还有我的三叔公,用年青时的肺病之花
换取老年的痴呆之石。
他是幸福的。我太爷爷和我太奶奶也是。他们
都死于二百年前的兵燹和战乱,而我那天才的大爷爷
却死于花柳病——读书人的通病。如今我姑父九十高龄
还在古都洛阳,读他的《病理学》,他是留德的博士,他没看好
民国的病,却保养好了他自身
整整五十年,我一直在想,又一直也想不清楚的
是知识分子的良知,人民的悲苦和这时光的虚无
亲人们像游动的灯盏,被尘世的大风渐次吹灭
我一直走在奔丧的路上,我是数着天国的纸钱
过日子的。我是扶着祭奠的青烟挺立的
我茫然四顾,泪眼朦胧,哽咽着
在坟地上找寻故乡,我用这掏空的身体盛装月亮
星斗、古藉和祠堂,我用草尖上的白霜
保存我破碎的道德……
城市越长越大了,火车越开越快了
我儿子的软骨病越来越重了。而家庭的一脉精血
像城郊的小河,被钢铁厂的废水污染得
绚烂而病态
巴音博罗()摄影|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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