郧阳,在明、清时期曾是中国的一个特区。特区始建于明朝成化十二年(年),这是明朝中央政府在流民纷乱的特殊时期,所建的一个相当于省级建制的特别辖区。特区横跨湖北、河南、陕西、四川四省边境的八府九州六十五县。
一个非常普通的小县城,一跃而成了郧阳巡抚衙门(相当于省政府)、湖广行都司(相当于军区)、郧阳知府衙门(相当于市政府)和郧县知县衙门驻地。那个时期的郧阳,一度成为与武昌、洛阳、长安、成都齐名的府城。这里成为鄂、豫、陕、渝毗邻地区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的中心。相当于省级政府的郧阳抚台历经明清两个朝代,存在了年,至康熙十九年(年),天下太平了,抚台机构被朝廷裁撤,而郧阳府一直存留,新中国成立后改为郧阳专署,时至年郧阳专署被十堰市取代,声名显赫的大郧阳时代终告一阶段。
郧阳历史文化研究学者,原郧县一中退休教师邢方贵,用亲身的经历,专文纪述了郧阳解放初期禁娼禁毒禁赌的真实场景,再现了共产党新政府坚决抓好社会治理的决心。下面分享给大家:
郧县于年12月30日先于全国大部地区解放。那时陕南军区也设在郧阳城,新建立的中共郧县委员会和郧县人民政府,工作重点是建立区、乡政权,清匪反霸巩固政权,同时积极组织生产自救,支援解放战争前线。
于是,年轻男子在生业之外,参加基干民兵,组织斗地主,分浮财,维持社会治安,有时也临时下乡参加围剿洗劫乡村政权、抢劫百姓的还乡团、流窜土匪等。更多的任务是下乡征集军粮,挑回城里由政府组织加工成米面,再装船运往前线。女的则不分老少,没日没夜地赶制军鞋,或垫底子,纳底子,或做鞋帮,或绱鞋……街道干部每天在居民组长带领下,挨家挨户验收军鞋,登记,干部们个个身后背一大堆新鞋……那时候,百废待兴,实在顾不上禁娼,禁毒,禁赌!
待政权大体稳定,府城百姓因支前而获得生计,共和国也成立了。但接着抗美援朝运动又开始了,满大街唱着“雄赳赳,气昂昂,跨国鸭绿江……”;满大街贴着“抗美援朝,保家卫国”、“一人参军,全家光荣”、“打倒美帝国主义”之类红红绿绿的标语;郧阳专署、军分区在体育场召开抗美援朝动员大会,县、镇、街道也几乎天天开会,动员青年参加志愿军,动员老百姓捐款捐物支援抗美援朝。居民组及闾(片)几乎夜夜开会听读报组的人读报,也现场捐献。商户大家有捐十万元(旧币,相当于10元)或一个金戒指、一只银镯子的,普通人家则捐三五个鸡蛋、一升包谷、一拐子棉纱、一千元(一角)、五百元(五分)的。政府大规模的宣传动员,府城百姓高涨的爱国热情,暂时湮没了黄、赌、毒对人们隐形的戕害。
到年,清匪反霸基本完成,政权稳定,抗美援朝动员也取得阶段性胜利。嫖娼,吃鸦片烟,赌博对社会的毒害凸显出来,大规模的禁娼禁毒禁赌运动开始了。
郧阳府城繁荣“娼”盛
郧县城控扼汉水中上游,势连秦巴,以其地利而历来为鄂豫川陕水旱大码头。秦汉时期,这里已是十分繁盛的滨水城市(原县城小东门外上百座战国至东汉墓葬可证)。其后上千年,和平年代则商贾云集,牧歌扬于四野;战争年代则兵家纷争。其时兵燹烈火,狼烟四起,哀鸿动天,饿殍载途,灾难倍重于它地……
兴衰更替中,历史走到了明代成化年间,为安置数以百万计的流民,中央政府决定在鄂西北设置郧阳府,府治设郧县县城;同时为协调鄂、豫、川、陕四省毗连地域流民安置,又将湖广行都司移驻郧县县城,辖四省八府九州共六十五县。如此宏大的中央派出机构及知府、知县、军事卫、所等衙门汇聚郧城,原来的土城自然不敷使用。首任巡抚原杰呈请中央政府拨款,大规模重建郧阳府城。成化皇帝批准此议,并派太监来郧督造。当年所造郧阳府城,规模之宏大、建筑之气派,即使今日名闻天下的荆州古城也难相比!
其后清代康乾盛世,八方辐辏,万商云集!郧阳府城渐次修建江西馆、山陕馆、黄州庙、河南同乡会等,益发使郧阳府城之繁华有如烈火烹油。
郧县到郧阳府这一华丽转身,造就了郧阳15—18世纪的高度繁荣。但黄金白银、绫罗绸缎、笙歌管弦、山珍海味也带来了醉生梦死的糜烂生活。明清时期城中的达官显宦、巨商富贾、统领管带,民国时期虐焰熏天的恶霸乡长们,妻妾之外,也到深街小巷的别院中包养二奶三奶。也有暴发的包工头包养妓女。抗战时期,国民党在医院,一位C姓工头揽下工程而暴富,便掏钱包养了一位W姓名妓,直到把钱折腾完。所以当时府城唱“待尸”歌的编排他:“郧阳有个C义堂,哭着闹着学砌匠,挣的洋钱麻包装,一伙子(一下子)抬到W大姐那绣床上。”
而上海、成都、重庆、汉口、老河口、南阳、安康的船老板到了这繁华的郧阳府,买卖装卸之余,也百分百上岸去抽大烟,嫖一把。
至于撑船的、拉纤的、放排的,常年在江河漂流,冬日江风浩大,如刀刨割;夏日或在船上蒸烤,或在滚烫的沙滩石砾上匍匐爬行……汉江河谷上游多险滩急流,拉纤的在陡峭的山崖间攀援,一不小心就会摔下山崖,撑船掌舵的遇到极凶险的旋涡急流,一招失措则会船毁人亡……他们在风口浪尖上讨生活,挣俩钱不容易。家中虽有老婆孩子等他们带钱回去,但种种艰难凶险使他们看透了人生,“今日有酒今日醉”,谁知道明儿是个啥光景?及时行乐吧!所以,他们每到一个码头,三五相邀上岸,钱少的小酒馆里切一盘卤肉、一盘豬顺风(耳朵)加上花生米、黄豆个,喝个酩酊大醉;钱多的则到十字街大酒家庆和酒楼,上楼选个雅座,点一席菜,再点青衣女子在琴师演奏下清唱数曲……但无论钱多的钱少的,酒足饭饱之后,一律找点去“出火”。一时间,府城背街小巷,总有些操着川音、陕腔、汉调、河南口音甚至说“阿拉”的酒醉汉踉踉跄跄去寻花问柳……
府城内的居民,也有河南、山西、陕西、安徽逃荒到郧阳府乞讨、打工而定居下来的,有老婆的不说;没老婆的虽说讨不起老婆,也逃不脱“食色,性也”的规律,吃几顿饱饭,来了精神,也临时找个“温柔乡”潇洒走一会。至于地痞流氓、青红帮、老兵痞之类,时不时上暗娼之门去“霸王硬上弓”也是常事……
由此种种,明清到民国间,郧阳城真个是繁荣“娼”盛!
但郧阳府的娼妓业,不像京城八大胡同、“春风十里”的扬州、南京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那样公开,招摇。郧阳没有“怡红院”、“偎翠楼”类挂招牌的公开妓院,而是隐藏在十字街以东的背街小巷宅院里的明娼暗娼。娼妓自然也分三六九等。
明娼里那些被官宦巨商包养的高档“失足妇女”穿金戴银自不在话下。到了民国中晚期,为赶潮流,适应武汉、南阳、上海等大都市来的大老板的“审美要求”和需求,也出现了烫蜷发,镶金牙,穿高开叉丝质旗袍露出白花花大腿,手里捏着象牙烟嘴,一口口喷吐烟圈的“洋泡”娼妓。这些人一般都有自己独立的精致小院,甚至有丫环仆妇伺候着。出门则穿高跟鞋,戴墨镜,右手举一把太阳伞,左手捏一方洒着花露水的手绢掐腰间,风摆杨柳般招摇于街市,身上散发着浓烈的法国香水味。
等而下之的,头上抹桂花油,梳得油光水滑,脑后绾一个高发髻,横插一支银的或翡翠的簪子,两边鬓角贴着太阳膏,穿大襟阴丹士林布衫,肩胸两扣之间掖一方花手帕。脸上抹的雪花膏白得瘆人,香得噎人。那鼓包包的胸脯,水蛇腰,圆嘟嘟的屁股,倒也怪招人的。纸烟抽不起,手里一天到晚抱个铜水烟袋,盘一只脚压屁股下,坐太师椅上,不断咕噜噜吸着,专等嫖客上门。
到年抗战胜利,国民党迅速腐败,“金圆券”发行,物价一日数涨,一捆票子买不到一升米!百业凋敝,许多人生计断绝!这时候讲究不了“蒋委员长”那“新生活运动”所提倡的“礼义廉耻”,城内有些穷家小户的女人也加入到卖淫行列。破房子,烂被子,蓬首垢面根本谈不上“姿色”的女人往那儿一躺,引车卖浆者流中的光棍汉就有人上,半碗米、一个馒头甚至一捧豆芽都行……这是府城最无奈,最低档的卖淫了。唉,“饿是王法”呀!
除上述两种外,郧阳府城还有一种卖淫方式,文化人称“半掩门”,老百姓说叫“半开门”:有的女人有家有口,男人常年在外架船或在外地做手艺、帮工,女人有五六分姿色,又耐不住独守空房的寂寞,便经人引诱,与人勾搭成奸。扭扭捏捏,半推半就,三五次后便没事一样。尤其是与外地做小生意的,跑船的做那事,不问名姓,讲好价上床,干完事走人,不怕邻居认出人来,嫖客丢下些散碎银钱,还能贴补家用。既解了性饥渴,又得了钱,一来二去,脸厚了,胆子也大了,再也不惧乎邻居指指戳戳,接纳嫖客居然成了家务常行。这女人出了名,嫖客不经人引荐也就熟门熟路的上门了。
这种“半开门”的女人还有一种情况,就是男人在家,并未出门,但男人好吃懒做,游手好闲,无力养家却有个标致女人,见别人“半开门”吃香的喝辣的,便怂恿自己的女人也干那事。女人起初不肯,但看看家里吃了上顿愁下顿的光景,再看看那“软面瘫”男人,不由得不去干那事。初时羞羞答答,无脸见人,时间长了,见屋里渐渐殷实,也就无所谓了。古谚道“笑贫不笑娼”,过日子才是硬道理啊!
而那“软面瘫”男人也现实得很,不怕戴绿帽子,被人背后称作“肉头”、“王八”。过去街边捡烟头过瘾,自从女人出道,渐渐抽起了“红锡包”、“绿锡包”的好烟,再后来“老刀牌”、“大炮台”,甚至50支一听的“哈德门”烟都抽上了,也常常坐门上一根接一根抽着好烟,为老婆“瞭哨”。来了嫖客,请人家抽个烟,喝口水,等里边那位出来,你再进去。
这一类,说是暗娼,其实是公众所知的明娼。
有些邻居羡慕嫉妒恨,说“只见肉头吃饱饭,没见肉头肉死人”,甚至有人仿效之。社会风气由此而越来越坏!
府城这些公开的或半开门的娼妓,大都有名号。名号都是嫖客们起的,依据姿色、风情、嫖资高低也分三六九等,或雅或俗。老一辈郧阳府人回忆得起来的娼妓名号有:金蝴蝶、花布衫、红牡丹、白牡丹、黑牡丹、洋娃娃、大洋钱、大黑驴、炮炮响、黑母鸡、黑虼蚤、浮炭罐、地曲莲(又名地衣,雨后草地滋生的黑黄色菌菇,可食)、黄豆芽、一斗米等。
当时府城几乎遍地开花的娼妓业也催生了其它几种附带“行业”。一是“拉皮条的”,俗称“皮条客”,专门给新来乍到的嫖客介绍妓女,带嫖客穿街过巷去寻花问柳,也诱拐生计无着的良家妇女卖淫。二是专治性病的医生,俗称“花柳病先生”,即今天电线杆或街头小广告上说的“专治尖锐湿疣”类医生,妓女嫖客难免传染上性病,称为“杨梅疮”(梅毒),但染上“杨梅大疮”的,鲜有治愈的,往往溃烂而死;三是夜晚挑着担子卖小吃食的。他们夜间挑着担子游走在深巷,担子头上吊一盏风雨灯,一头是架着小铜锅拉风箱的小火炉,一头是汤圆或清汤、饺子、甜酒、荤豆腐脑等,边走边吆喝着“清汤来——”。那些夜宿单家独院妓女家的有钱嫖客,疯狂半夜后要吃东西,听到吆喝就站门上喊一声,小贩们就立即拉风箱开火,立马送上两碗热气腾腾的清汤、饺子类。
当然,这些夜游的小贩不单供应嫖客妓女,更多的是供应通夜打麻将的人宵夜。夜静时分,府城处处都听得到搓麻的声音。
畸形的社会总会有畸形的东西,当时的府城,除了大批暗娼之外,还有同性恋者。大户的老爷偷养固定的娈童之外,也有著名的男同性恋者,供有此癖好的人淫乐。府城人称之为“兔娃子”。这些人有一技之长,或卖胡辣汤,或唱戏。像当时著名的“王×喜”、“×童生”就是。他们有着迷恋女性的怪癖,有的干脆就女性打扮,穿大襟女衫,胸口侧面别一方手帕,鬓角贴太阳膏,脸上抹雪花膏行走于街市。这些人很随和,见人就嘻嘻哈哈说说笑笑,人们也以“×师傅”敬称之。更让府城人敬之爱之的是,每年春节玩花灯,他们总是扮彩船后的“后摇婆”,假发红妆一穿戴,白粉胭脂口红一涂抹,他们立即进入角色,现成的耳朵眼挂俩红辣椒,鬓角上贴俩太阳膏,随着锣鼓点喇叭声摆动腰肢,一手手绢,一手蒲扇摇起来,略带夸张地扭摆着,真是比女人还女人!加之捏着嗓子咿咿呀呀唱起来,真正是倾动全城,万人空巷追逐着看他们表演。
府城禁娼轰动全城
年,郧县人民政府根据上级指示,开始大规模取缔卖淫嫖娼活动。明娼暗娼,政府早就摸清了底,分门别类造册登记,依册子分类处置:有家有口“半开门”的,组织开会,严令禁止,并组织他们的家人积极投入“生产自救”;明娼则限定时间关门,不然政府就派民兵封门。“半开门”的好说,那以此为职业谋生的明娼可就受不了。所以,在政府强势禁娼政策下,有吞金戒指自杀的,有上吊的,也有哭喊着要去跳汉江河的……政府紧急研究对策,第一步先把她们集中到各街街公所,免得再出现自杀事件。集中起来后,街公所每天安排人大锅熬苞谷糁供食,平时养尊处优的这些人哪里受得了这种罪(建国之初,百废待兴,好多家庭连三顿稀苞谷糁都难以保证),哭的喊的,头撞墙的,一两天不吃不喝的。
政府进一步研究,认为应该安排她们的生活出路,才可以避免过激事件,也使她们不再依赖卖淫生存。但她们个个平时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风不吹雨不洒,也不会针织女红,除了仗着姿色吃饭,啥也干不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安排她们嫁人,有个靠山,她们就能活下去。
商量既定,各街都召开动员会,号召老百姓没老婆的去街公所领人,而且现场给撕结婚证(年6月省民政厅分发郧阳地区份《婚姻法》单行本,郧县发份)。
嗨,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呀!可天天来看的人很多,领走的人极少!按说两万多人的府城,打光棍的人不少哇,怎么就没多少人来捡这天大的便宜?
原来,这老郧阳府的人穷讲究还不少:家庭略殷实的说媳妇讲究要有教养,“宁说(娶)大家奴,不说小家女”是他们的口头禅。意思是大户人家,就是仆妇丫鬟也懂得礼数,有教养;而小户人家的姑娘因为穷,免不了小家子气,小心眼,即使贫穷人家有仨俩儿子没说到媳妇的,也讲究脸面,“便宜莫捡,浪荡莫收”是他们遵守的古训,不会弄个婊子回来当儿媳让邻居戳脊梁骨。那些女人一个城里住着,又招摇不过,成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不认得她们?
街公所里关了一大批那种人,他们也不准儿子们去看去挑选,而是三五老爷子相邀去看,也只当是看热闹。一看,真个是燕瘦环肥,个个油头粉面的妖佻,且三寸金莲居多,天足少。回来的路上,老东西们“呸呸”连声:“那根本就不是人家屋里槛(养)的东西。娶个媳妇是要做针线茶饭的,又不是摆那儿看的。何况人家屋里还要讲个脸气!”“就是,我家老二二十七八了,我宁可给他说个山里女子,也不要那些烂货!”年轻人三五结伴偷着去看看,也只能看够了咽口吐沫再回去——排场(漂亮)是排场,大人不愿意,啥门?
这样僵持下去,街公所极有限的经费,也难养活这些妓女。县里领导请教于政协里的民主人士。人家毕竟是当地有见识的人,了解府城各阶层的心态和传统观念。政协的老先生们分析方方面面,出主意说,老郧阳城的老门老户是别指望了,但郧阳周边河南、山西、陕西、安徽、四川因打工而定居于此的人不少,光棍更多。他们在府城一无亲二无戚,不怕人笑话,平时也没个人端个汤递个水,补补连连,如今他们也分了房子,找个伴不挺好?并且出主意说,这些女人平素也积攒了些金银首饰类,也不要没收她们的,就让她们带着自己的东西嫁人,免得她们干不了活拖累那些老光棍……县里领导连连点头,称道老先生们果然有见识,并且立即布置下去,让城关镇、街、闾把工作做细,逐人摸底,逐人动员,限时完成。
可等这些光棍去领人办手续时,那些女人却嚎啕大哭,如丧考妣,一百个不情愿。这些女人平时见的嫖客多是光光鲜鲜,气气派派的,哪儿见过这些男人,不是矮锉锉的,就是黑不溜秋的,或者胡子拉碴,弯腰拱脊的,还要跟他过一辈子。但街干部有的是办法,连劝带哄带威胁(不行就交公安局去),一个个还是被人领走了。国家初建那时节,实在说不成“两情相悦”、“自觉自愿”那些话……
这些人嫁了人也问题不少。头一个是不生育(也不是绝对的,名妓“金蝴蝶”曾生下一个儿子,酷肖府城著名士绅徐某)。中国人讲的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传宗接代是大问题!原来这些职业娼妓有她们内部秘传的“秘方”,初喝可节育,常喝则绝育。笔者小时候见过那东西,就是一个广口的玻璃瓶里用黄酒汁泡的一种叫海马的玩意,喝起来甜甜酸酸的。职业娼妓常喝,自然不会生育了。但无后问题要解决,男人们就回原籍,把自己家门的子侄过继一个过来当儿子;或者女方把自己姐妹、表姐妹、堂姐妹的娃子过继一个过来。那时候多子女的家庭大都穷困,这外地人与娼妓组成的家庭还是好过的,就送一个给他们,只图逃个活命,至于名声不名声就顾不上了。
但这过继也有“原则”:一是只能出嗣老二或老三老四,老大是要传自家香火的;二是一般出嗣的孩子不把新家庭的长辈喊爹妈,而是按原有家门、姻亲关系喊“二爹”“大姨”之类。
这些女人的第二个问题是大多做不了事,只讲享受。笔者当年所居那条大街,就有三个著名的这种人物。那个叫“大洋钱”的个子高,皮肤雪白,嫁了个矮她半头的河南老头,压面为业,老头子挑水、买面、机面、晾面忙得头昏,她只管盘腿坐太师椅上咕噜噜抽水烟。年后靠安置到山里,过继的儿子已经有四个子女,她仍然坐视不理,月月还要在城里打工的儿子给她买高档的水烟丝。后来实在受不了山村生活的穷苦,一绳子吊死了……
另一位“红牡丹”女人始做黄酒,后来压面,每天和面盆、压面机上总会落一些面屑、面条头类,晚上刮刮,加点面加点水揉揉,总够家人吃一顿。她过继的外甥刮净剩面又压成面条,做好给她端来,她开骂:“老子是吃这的?”自己起身炒几个小菜,挖点新鲜面压成硬爽爽的面条,边喝酒边吃。
第三位人称S大姐,长得极为标致出众,有后世赵雅芝之风致。虽是三寸金莲,却犹红似白,高挑而身材极好。解放后嫁了个常年在外架船的,绰号“懒人”,住的是大户人家的后花园三间房,翠竹鲜花,鸟鸣蝶飞,四时有景。两口也没过继儿子,S大姐也不事产业,却有洁癖,把几间房收拾得窗明几净。“懒人”只往家里捎钱却很少落屋。这S大姐早被街长盯上,便隔三差五来“看望”,久而公开同居,邻居们都清楚却不敢声张。终于东窗事发,那街长一撸到底,到工地学砌匠去了。
郧阳府城的禁毒禁赌
郧阳府的吸毒之害同娼妓之祸一样,也是明清特别是清代康乾盛世以后的经济繁荣,而带来了嘉庆年白莲教起义以后的烟毒之害。郧阳城的烟馆,也如同妓院一样,没有正规的大型烟馆,但小烟馆在府城几乎星罗棋布。因为郧阳城里豪门大户多,那些官僚豪绅都在自己家里吸食大烟。至于接待瘾君子官员、谈大笔生意的老板,也是在自己家里的烟塌上。年底,街公所与基干民兵在我们那条北门街收缴大烟、烟具,民兵挑的箩筐里,鸦片烟枪几十杆,有竹的、木的、铜的、象牙的,都雕着花,镶嵌着金花银花甚至绿松石红蓝宝石。光绪年的江进士看看,说那里面一杆上等烟枪能换几十担粮食,那时人们也不懂古董之类,统统挑到街公所砸了。
所以,城内的小烟馆,只是接待汉江码头上来的架船的、放排的、拉纤的以及城内一大批上了瘾却置不起烟灯烟枪的吸食者。还有些破落户子弟已经吸鸦片败了家,家里严逼禁绝,他们却日日缺不得那一口,只好偷些可当可卖的东西到背巷子小烟馆去过瘾度命。
烟毒之害,当年的老人们谈之色变,有好多大户不长进的子弟沾染上鸦片烟,万贯家财都吸完了,开始卖乡下的田地,接着卖家中的古董、家具,卖房子,典当老婆,直至流落街头成为乞丐,有时掏摸到点钱,还到烟馆抽一口度命。
我外公的父亲,《清史稿》有记,光绪年先任豫陕八府巡按赈旱灾蝗灾,后调任江浙八府巡按赈水灾,因贩卖旱灾区男童发了笔天大的断子绝孙财,辞官回乡,用船装的大批银子修家宅数百间,连道观、寺庙、戏台、跑马场都有。姬妾仆妇丫鬟成群,后来吸食鸦片,迅速败落,几乎卖尽田产房屋,加之汉江水冲刷崩塌,到我记事时,还剩两个院落,外公开香坊,做的香卖鄂豫陕川四省,长短工好几十,但还是架不住爷俩吸鸦片,家产卖尽。我外婆是府城大户黄姓长女,嫁到王家时陪嫁多多,到解放初,还剩两双出嫁时一红一女的缎面三寸金莲高跟鞋,每只鞋两边各有两个小环。外婆拿出来给我看,说每只鞋面上有四个小金铃铛,出嫁穿红的,三天回门穿绿的,走起来叮叮当当可好听了,16个小金铃,都被你不主贵的外公偷去换鸦片烟了。另有一只麻灰色和田玉雕的玉蝉给了我。那玉蝉像极了真的,可惜眼睛是两个空洞。外婆说那是用金线穿的两个小金疙瘩作的眼,也被你外公剜去换大烟了……如此的大贪官豪门之家,两杆烟枪抽去了。到年土改划成分,外婆家居然是贫农。
烟毒之害如此之大,府城像样点的人家总是反复告诫自家子弟绝不许沾边。但城内遍布的大小烟馆,却如达摩克利斯之剑般悬在人们的心头,生怕自家子弟一不小心失足于彼,那就祸害终生了。
郧县的禁毒与禁娼同步开展。年2月24日,政务院向全国通令颁发了十分严格的禁烟令。同年9月12日,内务部长谢觉哉又向全国下达了《中央人民政府内务部指示》,发至县级政府,严格重申政务院禁烟令:禁种,禁运,禁售,禁吸鸦片。对已收割的鸦片全部焚毁,“城市中的烟馆一律封闭,并追缴其烟毒、烟具,开烟馆的人犯交法院惩办”。各县成立戒烟所,“一般烟民暂不强迫入戒烟所,戒烟所收容少数无力自行戒烟的乞丐、游民,戒烟后实行劳动改造。”这个《指示》说明了中央人民政府戒毒的坚强决心和高压态势,郧县人民政府出动驻军与民兵,一夜之间封闭了所有烟馆,也把烟馆老板收监了。
当时郧县有没有成立戒毒所,没查到相关资料,不敢妄揣。但我亲眼所见的是,当时街公所把仍然偷藏鸦片偷着吸的一批烟民关在街公所的后院里强制戒毒,每天由家里送饭(不同于无家庭的妓女),可这些中毒极深的“鸦片烟鬼子”烟瘾来了不得了,开始哈欠连天,双眼流泪,接着哭,闹,浑身发抖,头撞墙哭喊着不想活了,把饭掀了,碗砸了……街公所不理他们——医生说六七天后就没事了,他们饿急了也吃也喝,折腾够了也睡得着了。七八天后也不哭不闹了,街干部请人给他们讲鸦片对人体的毒害,讲某某吸鸦片家产耗尽,老婆也跟人跑了等等,大部分人幡然悔悟,各各具保,保证不再吸了。干部们心里有数,想吸也没法——烟馆查封了,家里藏的也收缴了,不到十天,这些人就都放回家了,终其一生不再沾染鸦片。
当时的鸦片只是从罂粟杆上割出来的烟浆,加碱熬制的烟膏,俗称烟土,所以强制戒断容易,不像今天的冰毒是提纯的可卡因,一旦吸食就难戒断。另外,郧阳大批的烟土主要是从外地运来的,当地没有成规模种植形成产业的,山里的土财主也有少量自种自食的。大约年我在二完小读书,看到公安人员押着一个犯人朝学校附近的法庭走去,那人背上捆着一捆大烟苗,尺把多长,开的有粉色、淡紫色花儿,已经蔫了,听说是东乡偷种鸦片的。
郧阳府城当年鸦片风盛,中鸦片烟毒的随处可见,以致于几十年后,老人们见到黄瘦或青黄乏力的人,就形容说“跟个‘鸦片烟鬼子’似的!”小孩子瞌睡来了,哈欠连天的,老奶奶们会笑着说“小鳖子‘鸦片烟瘾来了’。”年轻人没见过“鸦片烟鬼子”,听不懂。
世间事物总是利弊相生的。这鸦片也是一种良药。解放初收缴鸦片时我家斜对门的田医生太太偷着藏了一坨烟土,油纸包好塞砖墙洞里,后来附近的小孩子有肚子痛的,找到她,她会拿出来,拔下银簪子剜一点,灯上烧出泡吸溜一口,对着小孩肚脐吹一口,立马就不痛了。
关于禁赌,涉及面不大,尽管清代、民国时期府城到处都有搓麻声,但那是有钱人的游戏。建国后,商人们照样在麻将桌上谈生意,但工商联有不法商人拉政府管理工商的干部们去学着打,学会了,这些干部天天都想到人家家里去搓两圈。牌桌上,开始是男人,逐渐是娇滴滴的太太或者水灵灵的小姐陪着,边打牌边嬉笑,边佯输送钱,夜晚再七个碟子八个碗吃个丰盛的“宵夜”,“暖风吹得游人醉”,这些干部对不法商人放松警惕,甚至透露国家商业机密,连当时主管工商业的县长李×五也从打麻将开始,终上贼船,成了不法资本家的代言人……这种状况不独郧县如此,是当时全国性的现象,革命干部中了资产阶级的糖衣炮弹,紧接着“三反”“五反”运动开始了!
后来听说年党中央下令全国禁止打麻将,搓麻声戛然而止!
我们那条街的大户,家家有麻将。禁赌以后这麻将牌也没用了,就给小孩子玩,那时的麻将牌是竹背骨头面,用鱼鳔胶粘合中间隼口,十分精巧细致,小孩子们拿出来当“跳方”的瓦块,当“抓子”的小石头。
至此,毒害郧阳府城数百年的黄、赌、毒,三五年一扫而空!老百姓额手相庆:共产党的办法多!替老百姓办事实在!
郧阳从此风正气顺,共产党天下归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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