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剧本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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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创作生涯中,很多作品是命题作文。说来我不是那种很自我的艺术家,只能写自己喜欢的题材,不能接受别人派给你的活儿,不,我不是这种人,没那么清高。有时候在我看来,编剧就好像是个手艺人,人家东家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好了,尽量做到东家满意就可以了。

说来,接受命题也是一种挑战。因为你必须要解决两个问题:一是陌生感。也就是那个题材你从来思考过,它是突然来到你面前的。二是你必须找到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切入点,只有这样你才有可能让自己兴奋起来,产生创作激情。

下面这个剧本就是这样一个命题作文。话说咱们中国,有那么一阵子各个地方突然就发展起文化创意产业来了,各地政府都纷纷开发自己的地方文化旅游资源。于是,那些有些年头的老宅子、老街道就派上了用场,翻修之后,招揽游客,带动一方经济。当地百姓有了新的就业机会,政府也因为重视传统文化而有了面子,何乐不为?这是好事儿啊!

山西就是大院文化最突出。自从《大红灯笼高高挂》问世之后,乔家大院就走红了。旅游者纷至沓来,带火了一方经济。于是,王家大院、李家大院……纷纷把住在里边的当地百姓迁出去,也挂起旅游招牌来。光有房子怎么行?文化产业啊,没有文化是肯定产业不起来的。所以总要在文化二字上下功夫。通常研究的结果是,弄个影视剧什么的,让人们看完了对大院产生好奇心,相比就会蜂拥而至了。我就是在这种背景下被朋友请去写《李家大院》的。走在大院里,看着那些雕梁画栋、亭台楼阁、九曲回廊、绣阁闺房,我真忍不住感叹晋商当年的富可敌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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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导们对我特别好,酒足饭饱之后就开会,对我讲了大院主人的历史故事。我不知道这李姓财主家的人在解放以后到文革时候的遭遇会说什么样儿的,但是现在那里的领导告诉我他们家最突出的特点就是一个“善”字。然后就列举了这家人从清朝一直到民国中干的那些修路、赈灾、兴学等等善行。我一边听,一边就在想,时代毕竟是变了,过去谁敢这么夸地主啊?让我发愁的是,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写一个堆满了财主行善行为的表扬稿儿吧?

冲突!必须有冲突啊!必须有和李家冲突的恶势力吧?于是我就翻找县志,还真查到了。那个年头看来仗势欺人、官商勾结的也大有人在。于是我就心里有谱,设定了与李家冲突的对立面。

编剧们都知道,写戏,人物性格很是要紧。李子用(剧本中改为李紫庸)确实要写成个善人,可是善人也不都一样的气质吧?李子用的善和别人的善有什么不同?我思来想去,不由想到了我生活中遇到一些人,他们的善良就好像是娘胎里带来了,他们那种悲天悯人之心使得他们心眼儿特别软,就好像契科夫在他手记里写的那样:“善良的人,见了狗都会脸红。”于是,我把李子用就处理成了一个性格有点娘的情种了。

说来我挺喜欢我写的最后的结尾的。李子用的善,没有换来善报,反而有了一个凄凉的结局。这恐怕也是我从生活中体验到的吧,在现实生活中,并非好人总有好报,坏人总有坏报的。有的时候坏人一辈子得意。可是问题来了,据说是有的专家不干了。说我的结尾写得不好,为什么善良没有好报呢?我也来了脾气,绝不修改。我让传话的人质问他:“既然万恶的旧社会善有善报,咱们推翻它干嘛呢?”可是人家一看这个作者是个倔头,也就不和我一般见识,悄么声儿地找个别人的把戏改了。

时过境迁,这种命题作文的作品也不必当真。今天放在这里给大家看着玩玩吧。我依然喜欢我写的结尾。倔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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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风云》(暂名)

(上篇)

一、黑白纪录片(资料)

l清末,八国联军的舰船在向中国海岸开炮;

l八国联军的军队在紫禁城耀武扬威地操练;

l清末,乡间衣衫褴褛的逃难的人们;

(旁白):清朝末年,西方列强的大炮轰开了东方古国的大门,把中国当作盘中美味予以瓜分。连年的灾害和战争,使得百姓生命涂炭,浮尸遍野……

l赤地千里,田野龟裂,庄稼干枯的像柴禾。

l穷人们用门板抬着饿死的亲人,嚎哭着。那死者身上卷着一领破席。

l乌鸦在阴郁的天空里哀号着。

(旁白):公元一九○六年,山西运城地面遇到了百年罕见的大旱,赤地千里。薛店村和阎景村的村民企盼着李家大院高高的放赈楼上响起钟声。

l传来了阵阵令人心悸的钟声……

二、李家大院(放赈楼)日外

一口大锺被人重重地敲响着,发出隆隆的声音……

敲钟的是李家大院的伙计。

镜头从大钟拉开,我们先看到了高高的放赈楼,继而看到了这座豪华气派的李家大院的全景,它拥有11组院落,数百间房屋,灰色的青瓦屋顶错落有致,雕梁画栋、曲径直廊,俨然是一座古典的小城市!

(旁白):这便是位于运城阎景村的李家大院。我们的故事便发生在这里——

三、李家大院(院外的广场上)日

一口硕大的铸铁锅冒着腾腾的热汽,这是李景修在向受灾的乡亲们施粥。受穷的人们排成长龙,期待着。

一个年近古稀、衣衫褴褛的老人拄着打狗棍,另外一只手颤抖着将一个破了边沿的粗磁碗朝粥锅旁边站着的李家帮工递了上去。

那帮工:(接过老人手中的碗,为他盛粥)乡亲们别急啊,我家老爷说了,人人有份。(把盛满了粥的碗还给老人)您老哪里来啊?

老人耳朵听不清,木然接过粥碗。

那帮工:您慢着……不够再来!

老人看来是饿急了,端起碗就朝嘴里狼吞虎咽地灌……

四、通往运城的黄土大道日外

大车木轮的特写:硕大的木轮上刺眼的铆钉显示出车主人的地位和身份,那车轮在乡间坎坷不平的黄土大道上飞奔,卷起路面上黄色的烟尘……

挂着铜铃铛的辕马瞪二目圆睁,对着长空发出嘶吼!

纷乱的马蹄敲击着黄土路面,发出令人震撼的声响,暴土扬烟!

这是一辆豪华的三套的马拉轿车,无论轿车的篷子,还是马背上的鞍具都夸张地显示着主人的富有。

随着车夫挥动长鞭,巨大的鞭声便震荡着四野无际的青纱帐。

俯拍的镜头:晋南辽阔的原野,黄土路穿过一望无际的青纱帐,那挂轿车便疾驶在这条土路上。

大车呼啸着从一位肩上扛着硕大的秫秸困、摇摇摆摆地走着的老汉身边经过,老汉连忙避让,差点摔倒在路边,他木然地抬起头,用皱纹密布的脸上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远去的大车。

脑后拖着长辫的车夫老贵,细眯着小眼睛,挥动着手中的鞭子。此人满脸的油滑奸诈。

老贵:少东家!

轿车的帘子撩了起来,一个白胖的、脸上长着大酒窝的年轻人探出头儿张望,此人便是本地有名的大财主魏万年的大公子魏立人。一幅刚愎自用、不学无术的神态。

魏立人:(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有些不耐烦地)怎么着?

老贵:(用鞭子指向前方)您看——

他们的马头前方,另外一辆马拉轿车不紧不慢地走着。

魏立人脸上浮现出笑容。

魏立人:追上去!(嘟囔)赶我前头啦!

老贵啪啪地甩了两个响鞭,魏家的大车追上前去。

魏家的轿车追上了前边的那辆轿车,当两车并行的时候老贵拉动缰绳让车慢了下来。

魏立人冲旁边那车上的主人喊——

魏立人:紫庸兄!够快啊!也不说等我一块儿走!

被称作“紫庸兄”的魏立人的同窗李紫庸从车篷里探出头来。

李紫庸:喔,立人兄啊!(拱手作揖)我还以为你早走了呢。

魏立人:说好啦紫庸兄,这次放假咱们得好好玩玩儿。月初庙会,咱们普救寺聚齐!

李紫庸:一言为定。

魏立人:紫庸兄,咱们赛赛车吧,看谁的跑得快?

李紫庸:那我一准输。

魏立人:是啊,也不能什么事儿都让我魏立人望尘莫及吧?

李紫庸:哪儿话?

魏立人哈哈大笑,突然喊——

魏立人:走!

老贵甩了个响鞭,魏家马车脱缰而出。

李紫庸望着远去的魏立人,不禁连连摇头。

五、另外一段土路上日外

一个瘦削的身影艰难地徒步迈进在黄土道路上,那是个和魏立人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从摞着补丁的衣着上看,他的家境定不富裕。他也是魏立人和李紫庸的同学,名叫詹玉民。由于舍不得穿鞋,便将一双旧布鞋绑在腰间,光着两脚赶路。

魏立人的轿车从后面炸着响鞭冲了过来。

詹玉民回头看到远处奔驰而来的大车,连忙从腰上解下布鞋,在路边一块石头上坐下,穿那布鞋。

然而,一瞬间,魏立人的轿车便卷着烟尘冲到他的身边。

魏立人高高地坐在车上大喊——

魏立人:我说詹玉民啊!你倒是说说:是脚贵啊?还是鞋贵啊?

说完得意地哈哈大笑,任自己的大车从詹玉民身边飞驰而去。

詹玉民默默地看着远去的魏立人的大车,又将刚刚穿到脚上的鞋脱了下来,绑上腰间。继续赶路。

在他的身后的远处,李紫庸的轿车又赶上来了。

李紫庸从轿车上,看到了前方走着的同学詹玉民,就连忙对赶车的说——

李紫庸:蔡叔,慢点儿。

蔡叔将车慢了下来。李紫庸从车上跳了下来,跟在车边走。

詹玉民在大路上走着,李紫庸和他的大车从后面赶了上来。

李紫庸:玉民兄。

詹玉民腰间绑着布鞋,头也不回地继续朝前走。李紫庸来到他的身边。

李紫庸:玉民兄,你还走得真快啊。上车吧,咱们正好顺道。

詹玉民:谢啦,不用,我身上脏,怕弄脏你车。

李紫庸:看你这是说到哪里去了。上车吧。

说完就拉住詹玉民的胳膊朝车上拉他。

蔡叔:上来吧。

詹玉民:(坚决)不麻烦啦,我喜欢走路。

说罢,分开李紫庸的手,继续朝前走去。

李紫庸无奈地看着詹玉民,苦笑着摇头。

蔡叔:少爷,上车吧,时候可不早啦,老爷还在家等着呐。

李紫庸上了车,那车从詹玉民身边经过。詹玉民目不斜视,管自朝前走去。

李紫庸的车经过他的身边,詹玉民看也不看。

李紫庸:那……玉民兄,我……先走啦。

詹玉民不说什么,只管走路。

李紫庸从轿车的后窗看见——詹玉民渐渐落在后面。

蔡叔:少爷,要说你这同学可也真够怪的啦,放着车不坐,偏要光脚走路。

李紫庸收回目光,沉思着。

李紫庸:这人可不能小瞧啊,他是我们学校成绩最好的人啊。听人说,原先他父亲在世的时候他家日子也挺好的。可是后来,他爹被土匪撕了票,他家一下子就完啦。(长叹)一个有志气的人啊!

詹玉民光着脚,坚定地走着自己的路。

天色向晚,黑色的云层下成群的暮鸦鼓噪着飞过。

六、李家大院(李景修院子)日外

一个面容清瘦安详的老人正在院子里打太极拳,他便是李家大院的主人李景修。这时,管家李景云匆匆走进了院子。

景云:老爷,可不得了了,咱们这粥整整施了两天了,方圆几十里的人但凡是能动的怕是都来了。

李景修:好事儿。

景云:有的人就住在咱们这儿不走了!

李景修:好事儿。

景云:(一怔)这得施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李景修:就再多家几天吧。

景云似乎还想说点儿什么,但踌躇了一下,没说出口。

景云:成。

他摇摇头转身离去。

李景修依然缓缓地打着他的太极拳。

七、李家大院(门外)傍晚外

李紫庸的大车来到李家大院门外停下,早有管家李景云在那里迎候。

管家:少爷您回来啦?

李紫庸从车上下来。

李紫庸:景云叔,您好吧?

管家:好啊,好啊。

李紫庸:我爹在吧?

管家:在!(有些严重地)正在聚贤堂和咱们敬义泰的股东们商量事情呢!

管家上前为李紫庸掸去身上的尘土,引着李紫庸快步朝院子里走去。

八、李家大院(院内)傍晚外

李紫庸在管家带领下匆匆走过大院的小巷,不断有丫环和仆人们冲李紫庸毕恭毕敬地打着招呼。随着他们一路走过,这座精美的明清院落令人叹为观止地展现在我们的眼前——那气派的窑楼、雕花的影壁、宽阔的天井、精巧的垂花门……

一丫环:少爷您回来啦?

李紫庸:回来啦。

一老女佣(张妈):路上辛苦了吧?

李紫庸:没什么,张妈您好吧?

张妈:好。

李紫庸:腰疼好点不?我从运城弄了两贴膏药来,专治痛风的,您老试试看。

说着拿出身边的膏药来,递给张妈。

张妈:哎哟,少爷,我这点儿事儿怎么好让你惦记啊?这可使不得!

李紫庸:您试试看,要是管用,我再给您弄来!

张妈感动的说不出话儿来。

张妈:哎哟,哎哟,这是怎么话儿说的!

管家:少爷给你,你就拿着。

李紫庸和管家走去。

张妈看着走去的李紫庸,满脸感动。

张妈:(自豪地)这孩子是吃我奶水长大的!

丫环:这话您都说一百遍啦,可不能老说。

张妈看着手中的膏药。

张妈:厚道!

院子里,灯笼点亮了,显示出李家大院的气派。

九、李家大院(李景修居住的院落)傍晚外

俯拍的李家大院,灯笼辉映下,数不清的院落相互套叠,灰瓦高墙,鳞次栉比。李紫庸在管家引领下从院子里穿过。

十、李家大院(聚贤堂内)傍晚内

堂中坐满了敬义泰各个字号和分号的掌柜的。人们都在静听李景修说话。

李景修:各位掌柜的,你们也都看到了。今年这年景,旱得邪唬。村村都有饿死的。说来咱敬义泰施粥,对于乡亲们说来,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可是,咱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乡亲们活不下去吧?老朽今天请各位来,就是想跟大家伙商量一下,看咱们还有什么好办法来救济救济乡亲们。

说完,李景修看着在座的各位,可那些人却低顺了眉眼,没人吭声。

一位年纪在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站了起来。

男子:老掌柜的。论辈分您是我大伯,在您面前晚辈我本来没说三道四的份儿。

李景修:有什么你就直说。

男子:(笑了)从小您就原谅我不懂事儿!要我说,咱们敬义泰该做的都做啦,这方圆百里,谁不知道咱们敬义泰最讲究的就是一个善字?

有人点头应和起来。

男子:魏万年家也是个大户,要说他们可比咱们阔绰多啦。你见他施过一回粥吗?

有人:世民说得是啊!

男子:要我的意思,咱们是商号,不是救济站。这年景,我那花店生意少了三成。这就好比瘸拐李卖仙丹,自己的腿病还不知道怎么治呢,倒忙着治别人!这不是……

他身边一位长者连忙偷偷拉他的衣袖,给他使眼色,他这才收了嘴。

屋子里的气愤又压抑起来。半天没人吭声。

李景修:前些日子我到靖边,路上有要饭的拦住我的车子,一个老汉领着他闺女跪在我车前头,对我磕响头求我,让我把她闺女领上,一文钱也不要,只要能给她一口饭吃……

说到这儿,李景修声音发抖,他努力忍住眼眶中的泪水,不让它掉下来,用颤抖的手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

听了李景修的话,人们纷纷议论起来——

有人:(感动)是啊,是啊!

有人:唉!这年头!

又有人:咱敬义泰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啊……

十一、李家大院(聚贤堂门外)傍晚外

李紫庸经由垂花门走进父亲和股东们议事的院落。

管家:看来还没完事儿呢。我进去跟老爷说一声。

李紫庸:不用,您忙去吧,我在这儿等会儿。

李紫庸朝屋里看,从里边传来了父亲的声音——

李景修:(画外音)诸位——

十二、李家大院(聚贤堂内)傍晚内

李景修放下茶杯。

李景修:我也知道大家的难处,这年头谁也不容易。也罢,你们回吧。我自己来想折。

这时,一位泉伯的长者站了起来。

泉伯:景修啊,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想折啊。乡亲是大家的乡亲,也算我一份吧。

众人:是啊,是啊,咱们合计着来吧。

李景修:(起身抱拳)谢谢!谢谢!

十三、李家大院(聚贤堂外)傍晚外

管家景云:唉,你爸就是这么个人,恨不能把自己的肉割下来给别人。

门开了,股东们从屋内走了出来,朝送到屋外的李景修作揖告辞。

李景修:诸位,今天所议之事,拜托了。

诸位股东:您留步吧。放心,我们尽力就是。

李紫庸恭敬地肃立在一边。

有一股东:(看见李紫庸)哟!紫庸回来啦!

李紫庸:泉伯!

李景修看到了儿子。

李紫庸:爸。

泉伯:景修啊,有这样出息的儿子,不要说一个魏万年,就是有十个魏万年,又能奈何得了咱们敬义泰?

李景修默默地看着腼腆地站在面前的儿子。

十四、魏家大院(马厩)夜晚外

大铡刀有力地切着麦草,发出“嚓嚓”的声响。随着刀起刀落,铡碎的草料纷纷落下。

光着膀子、辫子绕在脖子上的”傻子”正奋力地上下操作着铡刀,另外一个长工在朝铡刀下蓄草。

赶车的老贵牵着马走进马厩,看见”傻子”,啪地朝”傻子”的耳边甩了个响鞭。

“傻子”被他吓了一跳。

老贵得意地哈哈笑了起来。

“傻子”也憨厚地笑。

老贵:“傻子”!(笑着招手)过来!来啊!

“傻子”笑着,不肯过去。

老贵:想赶车吗?

“傻子”:(笑着)想!

老贵:你脱了裤子让我看看长着什么,我明天就让你赶车。

“傻子”立刻抱紧了裤腰啊啊地叫着。

老贵和那个铡草的长工都笑了起来。

老贵:你瞧这个傻东西,那东西还挺金贵!

十五、魏家大院(魏万年大烟室)日内

一支大烟枪在吞云吐雾。

魏万年眯缝着眼睛,翘着山羊胡子,正在烟灯前“叭哒叭哒”地吸着大烟。

魏立人站在烟塌前。

魏万年:作人要检点。

魏立人肃立在那里不敢吭声。

魏万年:你看看李景修那儿子,早晚比你有出息。

魏立人:爹,您拿我跟谁比不行啊,和他李紫庸比?(嘟囔)那个娘娘腔……

魏万年:你还别不服气,如果你有他一半,你爹我就可以闭眼了!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花钱让你到省城学织造,为的是让你有朝一日能撑立门户!可你倒好,读书没你,吃喝嫖赌样样精!

魏立人:(小声嘟囔)那要看我是谁的儿子……

魏万年:你说什么?

魏立人:我说我冤……

魏万年:你冤?我养你这个孽障我才冤呢!你瞧瞧那姓李的都得意成什么样儿啦?照这么下去,出不了三年,咱家这点产业就都得姓了李!

魏立人:可说呢!有其父必有其子嘛!

魏万年勃然大怒,奋力将烟枪朝着儿子扔了出去!

魏立人拔腿就走。

十六李家大院(客厅)夜晚内

李紫庸抱着只吃奶的小花猫走进客厅。

李紫庸:爹,咱家花花生了一窝小猫啊!别提多可爱了!你看啊!我一直惦记着她会不会生,还真就生了!

李景修和李母相互交流了一眼,都没说话。李母满眼的无奈。

李紫庸感觉了什么。

李紫庸:爹,您叫我有事啊?

李景修:你坐。

李紫庸抱着小花猫,有些不知所措地坐下。

李景修:紫庸啊,爹和你商量个事儿。

李紫庸:您说。

李景修:你看,(展开一张标示着李家产业的地图)这是咱们敬义泰在各省开设的分号,足足有一百多家!(指地图)打从大明洪武年咱先祖李老庆从陕西韩城逃难到此地落脚,世代苦打苦拼、节衣缩食,先在三边贩卖土布,后又经销茶叶、药材,到你爹我手里敬义泰商号从海南到东北三江五省,已然没有拉空的!你爹我这一辈子算是对得起烈祖烈宗。

李紫庸手里的小猫正在添他,他爱怜地看着它。

李紫庸:是啊爹。

李景修看着儿子,半天没说话。

李母:(低声)紫庸!

李紫庸抬起头来,这才发现父亲谴责的神情,连忙不再逗那小猫。

李景修:(连连摇头)唉,算啦,你去吧。

李紫庸有些不知所措,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李景修:赶一天路,你早歇吧。有话明天再说。

李母:是啊,都累了,去吧。紫庸要在家住一个月呢,有什么话你们爷儿俩慢慢儿谈。

十七魏家大院(马厩)夜晚外

“傻子”在马灯下给那些拉轿车的马添马料,他干得挺欢。添完料,他拿起赶大车的长鞭,抚摸着,想象着自己赶车的英武样子。

“傻子”:驾!吁!

他把鞭杆搂在怀里,笑了。

十八、魏家大院(花园)夜晚外

魏立人正在花园里荡秋千,一个丫环在秋千后面推他,另外一个在他前面等着,手里举着颗葡萄,等他荡到面前就把葡萄伸出去让他用嘴叼。

魏立人叼了颗葡萄,秋千荡了回去,当秋千再次荡向那丫环的时候他突然跳将丫环抱在怀里,吓得那丫环惊叫起来。

魏立人哈哈地笑开了。

突然,夜空里传来“啪啪”的脆响!

魏立人变了颜色。

魏立人:打枪了!(大叫)打枪了!

护院的家丁连忙把打更的锣敲得山响。

十九、魏家大院(城墙)夜晚外

家丁们提着灯笼和火铳跑上城墙。

二十、魏家大院(天井)夜晚外

魏万年穿着睡衣站在天井里。

魏立人慌慌张张跑来。

魏立人:爹!有人打枪!土匪,土匪来了!

魏万年:慌什么?安静!

他侧耳听——

果然传来“啪”“啪”的脆响!

二十一、魏家大院(马厩)夜晚外

“傻子”岔开两腿,站在当院里,正威风地挥动着响鞭!那像枪声一样的“啪”“啪”声原来就是他手中的鞭子发出来的!

“傻子”得意地傻笑着。

魏立人突然从外边冲了进来,从“傻子”手中夺过鞭子,一脚将“傻子”踹得老远,又举起鞭子“啪”“啪”地抽向“傻子”。把“傻子”抽得在地上滚。

魏立人:妈的,你这个傻货!

二十二、李家大院(天井)夜晚外

圆圆的月亮高挂天井。

李紫庸拿着个破箱子来到院子里,招呼张妈——

李紫庸:张妈,您帮把手儿。我找了个破箱子,里边垫了些棉花,给花花做了个窝。眼瞅着天凉了,花花作月子,别坐下了病来!

张妈:哎哟少爷,还是我来吧。(把箱子接了过去,从墙角把花花和她的小猫都抱进了箱子)少爷,难得您这么好心眼儿,不知道这个世界上那个女子能得这好福气,要是能赶上嫁给了你,不知道这辈子得多享福呢!

突然张妈一愣。

张妈:太太……

李紫庸发现李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很有些尴尬,他站了起来。

李紫庸:娘……

李母:(蹲下)让我看看!哎哟,你看这一窝嘿!

李紫庸:娘,你说哪只最可人疼?是这不?

李母:张妈,你忙你的去吧。

张妈退去了。

李母:儿子,你听妈说。你爹年纪大了,最近老犯偏头疼。本来他是想跟你商量,你还是回来帮他一把吧。

李紫庸:(一惊)那学不上啦?

李母:算啦,读书学织造,还不如跟你爹学生意,这份家业早晚还不得靠你撑持?你爹说啦,读书都读傻啦,还不如跟着他拳打脚踢地学习经营。

李母悲戚地瞅着眼前的小猫。

李母:难怪你爹发愁啊,你性子这么弱,怎么能扛起这么大一份家业啊?

李紫庸:娘。您别急,听我说……我压根这辈子就不想当个像爹那样的商人,还是让我弟弟他们跟爹学吧。

李母:那你能干什么呢?

李紫庸:您可先别跟我爹说,我想出国学西洋织造,洋人的机器织出来的洋布,那才叫漂亮啊!咱们中国,总受洋人欺负,还不就因为咱们国力不强?咱们的把洋人的玩意儿都学过来,这样才能在列强面前站住脚!

李母:(不信地笑了笑)瞧你这身子板儿,一口一个国家的!唉,生你的时候妈遇上土匪来,结果就让你生了个不足月儿,瘦得就跟着小猫似的,我心想这孩子能活吗……

说着,她用衣袖揩起眼泪来。

李紫庸:您又来了不是?

从身上拿出手帕来给母亲擦泪。

二十三、普救寺前日外

赶上庙会,普救寺前格外热闹。

戏台上,拿出就发生在普救寺的《西厢记》蒲剧正在上演着。

赶集的人们络绎不绝。

魏立人和李紫庸朝着普救寺走来。他们在戏台前站定。

戏台上演的正是张生跳墙私会崔莺莺的那一折,但见莺莺杨柳随风、面带桃花,在戏台上款款地展示着身段。

魏立人:(突然大喝)好!

显然他喊得不是时候,吓了台上的人一跳。也引得所有看戏的人都朝他和李紫庸这边看。

李紫庸真觉得脸红,连忙向一边躲去。

魏立人:哎,紫庸,你别走啊!

一边追上去,一边还恋恋不舍地回头看舞台上的莺莺。

二十四、普救寺日外

普救寺山门外,听得见寺内的钟声……

二十五、普救寺(大雄宝殿)日内

缈缈青烟冉冉升起,青烟后面的莲花台上站立着普度众生的观世音菩萨。

一位衣衫俭朴却很干净的女子踱进大雄宝殿,她满脸愁苦地仰视着面前的观世音菩萨,双手合十,虔诚跪拜。

二十六、普救寺(院内)日外

魏立人拉住李紫庸。

魏立人:紫庸兄,听说当年那小张郎便是从这里跳墙过来会莺莺的!那厮当年便是踩着这棵杏树过来的!

李紫庸:(笑笑)够高。

魏立人:高什么高?如果我遇到莺莺,怕是再高上一倍也跳了过来!

李紫庸莞尔一笑。

突然,魏立人眼睛定住。他出一只手来拉李紫庸的胳膊。李紫庸顺了他的目光看过去,他也愣住了——

原来,在他们对面,大雄宝殿开着的大门里,正是那方才求香的小女子拜完菩萨站起身来,正在和身边以为长老说着什么。

二十七、普救寺(大雄宝殿)日内

老和尚把一包香灰递给了那姑娘。

老和尚:施主且放宽了心,有菩萨保佑,令堂会好起来的。阿弥陀佛。

那姑娘:多谢师父。

那姑娘退出殿来,阳光下,我们看清了她清丽文秀的面容,脸上那一丝忧郁反而更加增添了她高洁的气质。

魏立人几乎看傻了,半天回不过神来。

李紫庸也很有些惊异。

那女孩见两个青年男子盯牢自己看,便深深低下头,匆匆从他们面前走过。

魏立人:我的天!这是谁家的妹子?

李紫庸摇头。

魏立人:不会是崔莺莺再世吧?

李紫庸:走吧。

魏立人:你等等。

说完,他拔腿便朝那女子走去的方向追了过去,将李紫庸甩在了身后。

二十八、普救寺(菩萨洞)日内

姑娘来到菩萨洞,对着菩萨虔诚地合十跪拜。

魏立人出现在她的后面,轻浮地一笑,便也来到她身边的垫子上,紧靠着她跪了下来,还用眼睛偷偷地朝姑娘那边窥视。

姑娘感觉到了侧面的目光,目不斜视地起身,走了。

二十九、普救寺(天王殿)日内

姑娘刚刚在天王面前跪下,嘻皮笑脸的魏立人便也紧跟着在旁边跪下来。

姑娘只好又起身走了。

三十、普救寺(院子)日外

姑娘低头,疾步走过。

不想,魏立人却早早站在她的面前。

姑娘一惊,打算绕过去。却被嘻皮笑脸的魏立人将路拦住。

魏立人:小姐请留步。再下不过是想冒昧地问问,小姐可是咱们本县人,过去未曾见过。

姑娘:我是哪儿人与你何干?

说完又打算绕过去,再次被魏立人拦住。

魏立人:没想到面容如此清秀的小女子,说话却这么不中听啊!就说两句话,少爷我能把你吃喽?

这时,李紫庸赶了过来。

李紫庸:立人兄!

他将魏立人拉向一边。

那姑娘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疾步而且。

魏立人:妈的,热脸贴了个凉屁股!一身穷酸,劲儿还拿挺足。(贪婪地笑)不过还真有那么股子劲儿!

说完坏笑了起来。

三十一、李家大院(中堂)日内

李紫庸正在那里给弟弟妹妹们照相,那相机就架在堂中的砖地上,他的弟弟妹妹们淘气地学了洋人的样子,穿了西装,挂着怀表,妹妹还戴上礼帽,鼻子下面滑稽地夹上了个假胡子。大家嘻嘻哈哈地疑神猜鬼着李紫庸按动快门。

李紫庸:小妹你再朝里边挪挪!

戴着假胡子的小妹朝里边挤了一下。

李紫庸:好。老二你别乱动啦。

突然,所有等着照相的人都面色紧张地僵在了那里。小妹紫云连忙把胡子摘了下来。

李紫庸回过头来。

李景修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

李紫庸:爹。我们在这儿玩儿呢。

大家紧张地要溜走。

李景修:你们别走。(对李紫庸)去,把景云叔叫来。

管家在门口应声:我在这儿呢。

李景修:景云啊,你在我这儿干了这么多年,你也是咱李家人,李家历来什么规矩你不懂吗?

管家:您说。

李景修:我到伙房去看了,你给下面都吃什么啊?

管家:喔,您是问这个啊?咱家可从来没亏待过干活的人。不信您找给咱们修房子的那些河南来的短工问问,看他们怎么说咱们这儿的伙食?上次他们还跟我说那,这跟他们在魏万年家干活的时候比,简直就像是在天上啦!

李景修:别人什么样儿我不管。我只管咱们。景云啊,不是我责怪你,你也是咱们家老人儿啦,咱们立下的规矩怎么能食言呢?我答应人家,一周里最少要有两顿肉吃啊,可你怎么给改成一顿了呢?

管家脸红了。

管家:(嗫嚅)为这事儿啊……少一顿就少一顿呗,咱家长工加短工,那就是几百口子人啊,老吃肉,那得吃多少?

李景修:不行,咱说话得算数。你数数少吃了多少顿,都给我补回来。

管家:(还想申辩,但最终咽了回去)是了。

李景修:你去忙吧。早歇了。

管家:谢了。

管家退下。

三十二、李家大院(百善图影壁前)日外

雕工精湛的百善影壁上历代注明书法家们所写的众多的善字围绕着中心一个大大的善字。

李景修领着孩子们站在百善影壁前。

李景修:让你们听着,爹是想对告诉你们,(指着影壁上硕大的善字)对咱李家说来,这个字可不是写了装装门面的。咱们李家祖籍陕西,先祖李老庆乃陕西韩城人士,洪武年间,老家大旱,赤地千里,整村的人饿死,死了也不敢哭,怕人听见把尸首抢去吃了。李老庆携老母和妹妹,东渡黄河,逃难到了这边儿。要不是这一方百姓的善良,咱家早就死光了,哪里还会有今天?这面影壁是先祖为了告诫咱们后人修建的,咱家纵有万贯家财,也没有比这面墙更加珍贵的。李家能有今天,靠的不是坑蒙拐骗,而是一个善字。也许你们嫌我小题大做,不就一顿饭嘛?何必发那么大的火儿?不然啊。你们要切记,善无大小,善无多少;善无止境,善不等待……

李紫庸:善不图报,善行为宝;修德为善,善行天下!

三十三、詹家(北房詹母卧室内)日内

炕上躺着疾病缠身的詹母。从屋内的陈设看得出这家生活的窘迫艰辛。

我们在普救寺见过的那姑娘端了只碗走到母亲病榻前。原来这姑娘便是詹玉民的妹妹詹玉环。

詹玉环:娘,把这喝了吧。听人说,普救寺的香灰很灵验呢!您喝了,就好了。

詹母:嗳。拖累你们啦。

詹玉环:娘你说啥呀!

詹玉民站在母亲的病榻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詹母:玉环啊,这两天抽空把你爹留下的那大褂补补,等你哥走的时候给他带上。

詹玉环:早就补得啦。您就放心躺着吧。

詹玉民:(终于下定决心)娘。那学我不想上了。

詹母:又是这话!不行!

詹玉民:咱家到了这番光景,我哪里有心思读书呢?眼看着你和妹妹在家里吃糠咽菜,我在太原能住得下去?您看看这个家,能卖的都卖了,还有一样值钱的东西没?这么下去……

詹母: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是想让娘急死吗?

詹玉环:哥,你就踏实地去吧。家里有我照顾着。我行!

突然,外边有人叫高声了起来——“我说老姐姐呀——!你可想死我啦——!”

詹母正奇怪,房门被推开了,一个涂脂抹粉的媒婆闯了进来。

媒婆:哎哟,玉民也回来啦!

詹玉民点头,推后一步。

媒婆:老听你娘讲起你,可真是出息啦。你是跟魏家魏老爷公子魏立人在一个学堂读书吧?

詹玉民不言语,冷冷地看着媒婆。

詹母:(不愿意冷落了客人,撑着坐了起来)她姑来啦?快请坐。

媒婆不客气,一斜屁股坐在了炕上。

媒婆:哎哟,玉环啊!过来,快过来!

媒婆拉起玉环的双手,直勾勾地打量,看得玉环低下了头。

媒婆:也难怪魏公子见了咱们玉环就跟丢了魂儿似的。

詹玉环闻说,立刻挣脱了媒婆的手。

詹玉民一惊,看看妹妹,又看看媒婆。

媒婆:天大的好事儿啊,老妹妹!那天,魏家公子在普救寺看见了咱家玉环,就派人倒是打听。好嘛,把咱们县都打听完啦,没曾想啊,这就是缘分,竟然就是玉民同学的妹妹!你看巧是不巧?

詹玉民和詹玉环脸色沉了下来。

詹母:她姑来有什么事儿吗?

媒婆:大喜事啊!

在炕桌上打开带来的包袱,里边露出用红纸封好的一些银两!

媒婆:魏家公子看上咱玉环啦!让我来提亲呀!说这只是点小意思,如果玉环能应下这门亲事,真正的聘礼那还在后头!光这还不就够卖地置房的啦?我活这么大年纪,作了一辈子媒人,就没见过下这么大礼的!老姐姐!阿弥陀佛呀!风水轮流转,如今到你家啦!

詹母没说话。

詹玉环:你把它拿回去,别脏了我家炕。

媒婆:哟?这是怎么个话儿说的?

詹玉环:我说那天遇上的是哪儿来的无赖呢?原来他就是魏大少爷啊?你回去告诉他,我詹玉环就算是穷死、饿死,也不会看上他这号东西!

媒婆:哎哟,妹子,咱可别把话说得这么绝啊……

不等媒婆说完,詹玉民拿起炕桌上摊着的包袱,打开了门,奋力地扔了出去。

詹玉民:滚!

媒婆:好,好,好……你说说这事儿闹的,我可都是为了你们詹家好哇,像魏家这样的豪门大户,满县的姑娘巴结还巴结不上呢……

说完,灰溜溜走了。

詹玉民气愤地“嘭”地关上了门。

詹玉民:(朝炕上一坐,愤愤地对詹玉环)说!怎么当子事儿?

詹玉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我那天去普救寺为娘求香,遇上了两个诬赖。

詹玉民:两个?

詹玉环:一个恐怕就是这个叫魏立人的,还有一个小白脸儿……总跟着人家。

詹玉民:他们干什么来着?

詹玉环:倒也没干什么,我怕娘着急,回来没说……

詹玉民:你以后少出去招蜂惹蝶的!

詹玉环:那能怪我吗?

詹玉环冤枉得快哭了。

詹母:哎呀,玉民啊,怎么能这么说你妹妹?你在太原,全家的里里外外靠的都是玉环啊。

詹玉环哭了。

詹玉民:娘!说死了!这个书我也是不读了!

三十四、玉米地外日

詹玉民和妹妹玉环在地里忙活着,俩人把割下的玉米杆捆成大捆。画外传来李紫庸的声音:“玉民——”

詹玉民抬头看过去。

李紫庸穿着长衫局促地站在他身边的田埂上。

詹玉环看到李紫庸先是一愣,接着便羞涩地低下头,转过身去忙活地里的活。詹玉民也没有理睬李紫庸和妹妹一起将秫秸杆捆成大捆。

李紫庸尴尬地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詹玉环:(悄悄地对身边的哥哥)那天和魏立人在一起的就是他!

詹玉民虎着脸将大大的秫秸捆扛到背上。由于那东西太沉,他摇晃了一下。李紫庸跑过来帮他扶住。

詹玉民:少爷,别脏了您的手。

说完就朝前走去,那秫秸杆横扫在李紫庸的身上,他向后一闪便重重地摔在田地里,瓜皮帽摔得飞了出去,好不狼狈。

詹玉环看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偷笑起来。

李紫庸躺在地上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詹玉环红了脸连忙追上哥哥朝前走去了。

三十五、詹家(院内)日外

秫秸杆靠在院墙码放着,詹玉民和李紫庸坐在院内的石桌两边。

李紫庸:玉民,再怎么样,书还是要读的吧?

詹玉民:少爷您大老远跑过来,为的就是跟我说这个?

李紫庸:你书读得那么好,半途而废岂不可惜吗?

詹玉民:是吗?真就那么可惜?

三十六、詹家屋内日内

詹玉环在炕上一边补着衣服一边偷眼朝窗外看——

窗外,詹玉民和李紫庸在那里谈论着。

詹母:你哥在那儿干什么?

詹玉环:我哥的同学来了。

詹母:哦?哪个同学?

詹玉环:我哥说是咱县大财主李景修的大公子。

詹母:呦,还不快请人进屋!

詹玉环:我哥不愿意让他进来。

詹母:(着急)那是干什么呀?你说这孩子!

詹玉环:(笑笑)看上去倒斯文。

三十七、院子里日外

李紫庸:玉民,都是同乡,有什么难处你只管说。

詹玉民:(一抱双拳)运城李大善人,名扬四海,如雷贯耳,领教了。不过,读不读书是我自己的事情,就不劳少爷您费心了。

李紫庸:(一愣,苦笑)愚兄我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不读了可惜。(从身边拿出些银子)这点银子,玉民你先拿着用。

詹玉民:似你这般,行善的人已经来过一个。

李紫庸:(一怔)哦?

詹玉民:也是个财大气粗的!出手可比你阔绰,托人送来大把的银子,说是要娶我家玉环呢。

李紫庸:(更为惊异)谁?

詹玉民:还能有谁?你的知己魏立人,魏大少爷!

李紫庸一愣。

詹玉民:你不会也打的这主意吧?

李紫庸:玉民你千万不要误会!

詹玉民拿起石桌上的银子,朝李紫庸手中一塞,说了一个字——

詹玉民:(朝着大门外)请!

三十八、魏家大院(魏立人卧室)日内

媒婆坐在那里,包有聘金的包袱放在八仙桌上。

媒婆:詹家就是这么不识抬举,那话说得别提有多难听了,詹玉民那小子硬是差点给我推一跟头,让我回来跟你说……

魏立人:说什么?

媒婆:你让那姓魏的大马猴子死了心吧,我们家妹妹就是嫁给一根拴马桩子也比嫁给他强。这可是他说的。

魏立人铁青着脸看着桌上被退回来的东西,从那拿出一吊钱递给媒婆。

魏立人:成,好,我知道了,让您受委屈了。

媒婆:谢谢少爷,那我就回去了。

魏立人虎着脸似没听见他说什么。

媒婆偷看了眼魏立人的眼色,唯唯而退。

魏立人:管家。

管家:在。

魏立人:看看詹家欠咱们多少钱!

三十九、李家大院(客厅)夜晚内

李景修背着手在客厅里来回走着。

李紫庸站在他面前。

李紫庸:他不肯收。

李景修:和他爹一样,有骨气的人啊。

这时,屋外传来骚动声。

李景修:怎么回事儿?

仆人:老爷,不好了,南边着火啦!

四十、李家大院(围墙)夜晚外

李景修和李紫庸跟着护院家丁们上了城墙,从那里朝南边看去——

南边,很远的地方,火光映红了夜空。

李景修:着火的是什么地方?

仆人:听说是魏万年魏老爷家!

李紫庸闻说,一惊!

一家丁跑来。

李景修:怎么回事儿?

家丁:听说是魏家少爷看上了詹家小姐,派人求亲被詹家拒绝了。魏家就派人逼债,要詹家拿房产作抵押还债!逼得詹家老太太上了吊!

李紫庸:我的天啊!这火是詹玉民放的?

家丁:是。把魏家粮库烧了!

李紫庸:人呢?

家丁:跑啦!县衙来人吧他妹子抓走啦!

李紫庸:啊?

四十一、魏家大院(客厅)日内

魏立人在客厅里黑着脸坐着。李紫庸隔着八仙桌,坐在他的一侧。

客厅内气愤十分压抑。

李紫庸起身,对着魏立人抱拳弓腰——

李紫庸:立人兄,得饶人时且饶人。何况,玉民的母亲也是死了呀。

魏立人:她死?听你这么一说,倒好像是让我逼死的?

李紫庸没吭声。

魏立人:李家少爷!李大善人!别老借着行善说事儿!假模假式的,跑到我这儿装蒜来啦!

李紫庸:(对着魏立人痛苦地连连摇头)立人啊,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我们三人,莫念同乡情谊,便是看着三载同窗,你……(找着词汇)你也不能太……太不尽情理吧?

魏立人:来人!把他给我轰出去!

四十二、县大狱日内

大狱的木栅里,詹玉环蓬头垢面地蜷缩在角落里。

李景修在狱卒引领下来到关押詹玉环的牢房外。狱卒打开牢房门上的铁锁。

狱卒:詹玉环!李老爷保你出去啦!还不快起来谢过?!

李景修连忙制止狱卒。

詹玉环目光呆滞,没有动地方。

李景修:(长叹)唉!

四十三、李家大院(客厅)日内

李景修、李母和李紫庸在客厅里说话。

李紫庸对坐在那里的李景修说——

李紫庸:让爹您费心了!

李景修和李母对视了一眼。

李母:儿啊,不是你爹不愿意管这事儿,这样以来,恐怕是把魏家给得罪下了。

李景修:恐怕也没那么严重。

李母:怎么没有?方圆百里,谁不知道魏家人的势力?魏立人的大伯是咱解州的知州,县太爷又是他爹魏万年的姐夫,哪个是咱能惹下的?这些年,魏万年看着咱家敬义泰就眼红得跟炉子里的煤球儿似的,恨不能把咱家一口吞了。这可倒好,咱们出手帮助了詹家,这梁子还不就算是结下了?

李景修闻说,低着头不吭气。

李母:你知道为把这姑娘从大牢里弄出来,你爹使了多少银子吗?

李景修:(立即拦住李母)淑贞!

李母不吭气了。

李景修:(对李紫庸)救人总是应该的。谁没落难的时候?

四十四、李家大院(詹玉环住处外)日外

李紫庸站在詹玉环养病的窑楼外的天井里,张妈从屋里出来。李紫庸连忙迎上前去。

李紫庸:张妈?怎么样?

张妈:(摇头)怕是受了刺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吃。这不——(把手上提的饭匣子给李紫庸看)劝了半天,没用。

李紫庸上前接过饭匣子,朝着里边走去。

四十五、李家大院(詹玉环住处内)日内

李紫庸进得门来,屋里有些暗。

床上,失魂落魄的詹玉环缩在那里。闻听李紫庸进来,她一动也没动。

李紫庸站在那里,半天才把装饭菜的匣子放到了桌子上。

李紫庸:你得吃饭。

对方没动静。

李紫庸:管遇到什么事儿,不能饿坏了身子。

詹玉环还是没有声息。

李紫庸:你别急,我爹在帮助我找你哥,有了消息我马上告诉你。

詹玉环闻说,暗自抹起眼泪来。

李紫庸小妹妹紫云从外边进来。

紫云:哥,我来看看玉环姐姐。

李紫庸:好。你跟姐姐好好聊聊天儿,让她开心。

紫云:好啊。

李紫庸指指桌上的饭菜匣子,又指了指床上的詹玉环,便退了出去。

(渐隐)

四十六、李家大院(俯拍的全景)夜晚外

明月高悬。李家大院笼罩在静谧的夜色里。

四十七、李家大院(李景修卧室)夜晚内

李景修穿着睡衣,却还在灯下翻看着账册,一边打的算盘,一边用毛笔作账。李母端了杯茶来到了桌边,轻轻地放下。李景修咳嗽了起来,李母连忙为他捶背。李景修喝了口茶,慢慢将咳嗽压了下去。

李母:歇了吧。时辰不早啦。这个年纪,该加小心啦,不能太累啊。

李景修:是啊,最近老觉着胸口闷,上不来气。

李母:怎么啦?没什么关系吧?

李景修:没什么,老毛病。天凉就爱犯。

李母:总说没什么,这么大家业,什么事儿都得你管,怎么是个头儿啊?咱家紫庸,要是能早点帮你一把,也不至于把你累成这样。可他偏偏……

李景修:唉……不说这个还好,说起来我就愁啊。

正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巡夜人的呼喊声:“有小偷!”

李景修和夫人紧张地对视了一眼,他们连忙起身出门。

四十八、李家大院(天井)夜晚外

李景修和夫人来到院子里,巡更的人指着房上对他们说——

更夫:老爷,房上有人!

李景修看向屋顶,那里黑黢黢的,看不见什么。

家丁们拿着火铳赶来。

家丁:院子已经围住了,他们跑不了了!

李紫庸和他的弟弟妹妹们也跑到院子来看。詹玉环出现在他们身后,小妹紫云扶着她。

此时,院子里已经到处是灯笼和火把。

李紫庸很有些紧张,在火光的映照下,脸色显得苍白。

突然,有人影从屋脊上出现,慌乱中踏碎了房上的瓦,碎瓦片落了下来。

家丁头:姥爷,那人在那儿!

说着,家丁们便举起了火铳。

李紫庸:爹!不能打啊!他们要不是饿极了,能上房冒这个险吗?

李景修:把你们手中那些家伙放下!

家丁们悻悻地放下了枪。

李紫庸:(对李景修)我来。(走到当院,拢了手喇叭朝房上喊——)房上的人,请你下来吧,夜黑危险,我给你搬梯子,别急啊,掉下来摔坏身子,家中父母谁来奉养?

詹玉环听着,似有所动。

李景修点头表示对儿子的赞许。

李景修:(对家丁们)把梯子搬来。

家丁们:是。

他们把梯子搬来了,架在房檐儿上。

李景修:你们去吧。

家丁们:是。

家丁们撤走了,灯火散去。

两个小偷从梯子上爬了下来。

李紫庸:小心点儿,慢点啊!

那两人很快地落到地面上,“噗嗵”在李景修和李紫庸面前跪下。这是一老一少,两人都很瘦,衣衫褴褛的。两人留着泪,对着李紫庸和他父亲连连磕头。

老者: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李景修:快起来吧,早点回家,别让家里人惦记着。

李紫庸上前将那两个人从地上搀扶起来。

老者:谢谢老爷,我们再也不会干这个啦。

年轻人:日后作牛作马报答您老的恩情!

李景修:听二位口音应该是陕西人啊。

老者:是。陕西榆次人。

李景修:怎么就流落在此?

老者:闹灾,日子过不下去啊。

李紫庸上前对父亲耳语了些什么,李景修点了点头。

李紫庸:回去吧。回去吧。一路小心。

两个小偷千恩万谢起身,欲朝外走。

李景修:二位留步。

那两人有些紧张地站住,回过头来。

李景修:二位,恐怕你们日子过得也不容易,这点钱和衣服拿去用吧。

李紫庸将手中的衣服和放在衣服上的几吊钱递给他们。

那老者望着面前的东西,迟迟不肯接过去,泪花在他眼眶里打转。

老者:(喃喃)在老家就听说山西地面有个李大善人,总是不信,今天算是见着啦!

詹玉环在一旁看着,流露出深深的感动。

四十九、李家大院(花园)日外

(渐显)

数日后的上午。

空气中雀鸟儿在欢叫。

李家后花园里的夹竹桃开得正艳。

李紫庸在花园的石鼓上坐着读书。远处传来了女孩子的声音,李紫庸放下书看去——

是小妹紫云和詹玉环走来了。

李紫庸连忙起身,恭立在那里。

紫云:大哥。

李紫庸:(有些不自然)紫云啊。(又朝詹玉环微微地点了下头)你……也出来啦?

紫云掩嘴一笑,看着李紫庸。

詹玉环也朝着李紫庸略屈膝一下,算作招呼。

李紫庸:你们玩儿吧,这儿空气好。

说完,李紫庸竟仓皇逃走了。

紫云:哥,你的书!

李紫庸又狼狈地跑回来,拿了紫云手中的书。

李紫庸:你们玩儿……

他逃走了。紫云在他身后咯咯地笑,把詹玉环笑得挺不好意思。

五十、魏家大院(客厅)日内

魏万年在哪里鼓捣一个西洋座钟,那座钟的顶端突然就蹦出个金鸟儿,“咕咕”地叫了起来。把魏老爷子吓了一跳,待他瞧明白,便乐了。

魏万年:嘿,他娘的,你说这洋人可真是会琢磨啊!好玩!好玩!

魏立人在一边撅着嘴,一副气呼呼的样子,没搭理魏老爷子。

魏万年:(管自鼓捣着自鸣钟)我说,儿子哎!你怕是又坐下什么病了吧?

魏立人郁闷的连话也懒得讲,瞥了他爹一眼,继续生闷气。

魏万年:说你有病,你还就是有病!你得的这个病,你爹我年轻的时候也得过!

魏立人:您说的是花柳病吧?

魏万年:嘿!你个小兔崽子!你还真敢蹬鼻子上脸啊!

魏立人:(笑着告饶)别!那不是您老总逗我嘛!

魏万年:你啊!说你没出息,你还就是没出息!不就是为那个姓詹的小丫头闹心嘛?

魏立人:您错了。光为这一个小丫头,本少爷至于吗?说实话我是为您啊!

魏万年:为我?孝顺啊!怎么为我呢?你说说我听听?

魏立人:俗话说,一山难容二虎啊!咱们解州,有谁是咱们的敌手?

魏万年:你说的不会是李家吧?

魏立人:那还能是谁呢?

魏万年:人家李家,多本分的人啊?说不好听的,上街踩死个蚂蚁回家都得念半天的经,这一片儿谁不知道李家李大善人啊!你拿人家当虎啊?

魏立人:我说老爷子!你是揣着明白的说糊涂的吧?我明告诉您吧,咱们家要栽,也就栽在李家手里。

魏万年:怎么呢?

魏立人:他们那是暗功,其实处处和咱们作对。咱家这些年,买卖被他们抢得够呛,他们拿善说事儿,笼络人心啊。就有那贱民,宁可绕几里地到他们敬义泰买东西,也不就近到咱家店里买。这回,詹玉民这小子烧了咱家粮仓,他们家却作善人,把詹玉环接了过去。您倒是满大街扫听扫听,听人们都是怎么说的?

魏万年:(平淡地笑)我儿子总算能想点儿事儿了!俗话说,冤家易解不易结啊,对付他们李家这种牛皮糖,来硬的恐怕只有咱们自己吃亏啊。

魏立人:依您说咱们应该咱们办?

魏万年:我问你?当年昭君出塞、文成入藏是为哪种啊?

魏立人:(眨巴着眼睛)您说什么……出塞?什么意思?

魏万年:(长叹)唉!你呀!安上个尾巴绝对就是头毛驴啊!

五十一、李家大院(李景修居室)日内

李景修从外边进来,李母忙撂下手中的针线,上前接过他的帽子,帮他脱去外套。

李母:回来啦?

李景修一声不吭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丫环连忙递上盖碗茶。李景修不言一声地拿起茶来喝。淑贞关切地看着他。

终于,李景修放下了茶杯,对丫环说——

李景修:去帮助张妈干活吧。

丫环:好。

丫环出去了。

李景修:(连连摇头)还真是让你说着啦。

李母关切地看着他。

李景修:这魏家跟咱们干上啦。今儿个衙门里的人突然到咱们敬义泰五个商号里来,说是有人告咱们暗中资助孙文的革命党!

李母:(一惊)哎呀,这可怎么得了啊!

李景修:要说,也没什么?早晚的事儿。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魏万年惦记咱们家这点产业,可有些日子啦。

李母:后来怎么样啊?

李景修:还能怎么样?瞎翻一气,把敬义泰药店的药翻得漫天漫地的走了。唉,恐怕这只是个头儿啊!

李景修剧烈地咳嗽起来。李母连忙上去帮助他捶背。

李母: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这可怎么是好啊?他爹,我看,这詹家闺女老住在咱们这儿可不是头儿啊!早晚惹出祸害来!她是魏家少爷看中的人,圈在咱们这儿住着,不得罪人吗?

李景修:一个姑娘家,娘没啦,哥也跑啦,房子也被魏家夺取抵债啦,咱们能把人家轰出门去啊?你让她怎么活?

李母:我一说这个你就急。可我还是得说。你就没看出来?

李景修:看出什么来?

李母俯在李景修耳边说了些什么。

李景修:(先是一怔)别胡说!这怎么可能?

李母:怎么是胡说。这种事儿还是我们女人看得真楚!你就没看出咱们家老大最近添了心事儿啦?有事没事儿就往花园里去读书。过去读书嘛,都在书斋里,现在专一就朝花园里去。你这当爹的再不上点儿心,恐怕《西厢记》就搬咱们家演来啦!

李景修狐疑地望着夫人。

五十二、李家大院(花园)日外

李紫庸真的如李母说的那样,又坐在花园里看书,不过他显然有些魂不守舍。

突然,小妹紫云溜到他的身后。

紫云:(学着戏腔)相公,你在这里等谁啊?

李紫庸吓了一跳,发现是小妹,很不好意思。

李紫庸:别闹,人家在看书!

紫云:是在看书,书中自有颜如玉嘛!

李紫庸:小妹你再胡闹,看我……看我以后还理你!

紫云:哎哟,还不承认呢,脸都红了,脸都红了!

五十三、李家大院(客厅)日内

李母依然在与李景修说着刚才的话题。

李景修:你说的倒也是。原先我总认为咱紫庸生得弱,只会一心死读书。看来不是这么回事儿啊。孩子大啦。

李母:说是这个事儿呢!玉环这闺女,人是不错,模样也生得好看,十里八村再找不到能比得上她的。可惜的是,生了个小姐的长相丫环的命儿。托生错了人家。我倒不是老脑筋,嫌贫爱富,可怎么也得大致上的门当户对不是?再说啦,如果为这孩子和魏家结下梁子,咱们日后买卖可就不好做啦。

李景修:这些日子你半宿半宿的在那儿不睡,就是在琢磨这些个吧?

李母:可不是?你这当爹的缺心眼,我再两眼一抹黑,能行?

李景修:唉,那依你应该怎么办?

李母: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

李景修:什么主意,你说来听听。

李母:媒婆钱寡妇到咱们这儿来找过我,你忙,我就没跟你说。

李景修:钱寡妇?做媒?

李母:是啊。给咱紫庸说媒来了。

李景修:谁家托的?

李母:你猜?

李景修猜不出来。

李母:魏万年家。

李景修一惊,半天说不出话来。

李母:说是魏立人的妹妹立美看上了咱们紫庸,想和咱们结成亲家!

李景修:还有这事儿啊?

本来站着的李景修思考着这个事儿的分量,慢慢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李母:我看啊,这未必不是个好事儿。姓魏的在咱们解州这么大实力,如果老这么呛呛着,恐怕咱们早晚是吃亏。如果真的成了亲家,一切还不就顺当啦?再说,那魏立人的妹子我见过,虽说长得不如詹家闺女,却也是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再说啦,这也门当户对不是?

李景修长久地沉吟着。

李母期盼地看着李景修。

李景修:这事儿……恐怕紫庸不会答应啊。

李母:婚姻大事儿可不能由着他胡来!人家魏家既然提出来了,咱们驳了人家,恐怕日后在解州就更不好相处啦。再说,我也真是不愿意让儿子那个玉环成亲!

李景修:这事儿,还得慎重啊!

五十四、李家大院(詹玉环住处)日内

詹玉环和李紫庸在屋子里隔桌而坐。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互相看看,又都羞涩地把头低下。

李紫庸:你……挺好吧?

詹玉环点头。

李紫庸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显得格外紧张。

詹玉环看他紧张到这个地步,不觉好些好笑。

李紫庸:那……你好好休息吧,我走啦。

詹玉环点头。

李紫庸起身,对詹玉环轻轻地一躬身,朝外就走。

待李紫庸出去,詹玉环站起身来,来到窗前朝外看。

五十五、李家大院(詹玉环住处外)日外

李紫庸出得门来,走了两步,却突然掉转回头,疾步朝回走。

五十六、李家大院(詹玉环住处内)日内

詹玉环发现李紫庸回转身朝屋内走来,也慌了手脚,连忙坐回原处。

李紫庸敲门。

詹玉环:请进。

李紫庸进来了,还是不敢抬头看玉环。却望了自己的脚说——

李紫庸:我把书忘了……

詹玉环:喔。

詹玉环连忙起身去取那书给他,李紫庸恰也过去取那书,两人一下靠得很近。詹玉环连忙把书递给了李紫庸。

李紫庸:谢谢。那……那我走了。

詹玉环:(窃笑)你就总是这样把书丢了吗?

李紫庸很不好意思。

李紫庸:姑娘见笑。

屋外传来紫云的声音。

紫云:(画外)玉环姐,你快看看我家花花生下的小猫吧,多可爱啊!

紫云抱着小花猫走了进来,看到哥哥也在,一愣,随即笑了。

紫云:(摸着小猫的脑袋)哎呀,你看我这没眼力价儿的!来得多不是时候啊!

詹玉环红着脸,伸出拳头捶紫云。

詹玉环:又胡说!

五十七、李家大院(李紫庸书房)日内

李紫庸在书房看书。李景修从外面进来,李紫庸连忙起身,恭敬地站在一边。

李紫庸:爹。您来啦?

李景修:看书呐?

李紫庸:是。

李紫庸:爹,您……有事啊?

李景修:也没什么事儿,过来看看。

李紫庸:听妈说您夜里总咳嗽,好些没有?

李景修:没什么,喝了咱敬义泰几副汤药,好多啦。唉,老话说,年轻的时候是人找病,到我这岁数就该是病找人啦。过去没这个感觉,就这些年,突然就觉着有些力不从心啊。早年,我十四岁就跟着你爷爷远走靖边贩土布,好的时候顾骡子,难的时候就靠两条腿,一走就是上百里。那时又不像现在,现在到哪儿都可以住在自己家的分号里,可那时候不行,风餐露宿啊……想想这些年一路过来可真不容易。爹老啦,再干几年就实在也是干不动啦。

李紫庸:爹。

李景修:你弟弟妹妹又都小,一时半会儿的顶不上什么用。爹只有来和你商量。

李紫庸:有什么话您说。

李景修:回家来吧,回家来帮爹一把。再说,你也老大不小的啦,你妈也一直在惦记着你的婚姻大事。俗话说,成家立业,成个家,爹再把咱这家业移交给你,我纵使再有个三长两短,也就可以安心闭眼啦!

李紫庸:爹!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啊。您得硬硬朗朗地活着!

李景修:知道你是好孩子,从来都知道替别人着想。儿子,如果你真的心疼你爹,就答应了爹吧。

李紫庸:您是和我娘商量过的吗?

李景修:是。昨儿个我们老俩商量了一宿。但凡我这把老骨头能支撑下去,也不会这么急着找你不是?

李紫庸:爹,您说,我是个经商的材料吗?

李景修:(长叹)什么事儿都是一边干一边学的。爹教你,三年不行五年,总能调教出来啊。

李紫庸:我最怕同官府和商家打交道,您还是让我读书吧。

李景修:那,你说爹该怎么办?

李紫庸:(沉吟良久)唉,也是啊……爹,我就听你的。

李景修:我就知道我这儿子没白养啊!我和你妈核计着,去给你定一门亲事。

李紫庸一怔,抬起头来看定了李景修。

李景修:是你同学的妹妹。

李紫庸听了,以为父亲说的是詹玉环,立刻红了脸。

李紫庸:我们已经请人探听过啦,人家挺愿意的,就看咱们的意思啦。因此我这才来和你商量。

李紫庸:什么事儿还不都得是您作主吗?我听您的。

李景修:嗳!这可就太好啦!我和你娘还觉着你不能答应呢!有你这话爹我就放心啦!明天我就请人过去说!

李紫庸:(突然觉得有些不对)“过去”?过哪里?

李景修:我说的是魏万年魏家啊!就是你那老同学魏立人的妹妹!

李紫庸:什么?!

李紫庸像是被烫了一般叫了起来。

李紫庸:爹啊,你让我和魏家结亲?!

李景修:对。是魏家。那你以为是谁家?

李紫庸:爹!您不是开玩笑吧?

五十八、李家大院(詹玉环住处)日内

一副精美的枕套上丝线绣出的鸳鸯戏水在阳光下栩栩如生。

詹玉环正在屋内坐在阳光下绣着枕套,看得出,她心情和身体都好了许多。

屋外传来李母的呼唤声——“玉环!玉环啊!”

詹玉环连忙起身,大声应着:嗳!

李母从外边推门进来。

詹玉环:伯母,您来啦!

李母:玉环啊,你好点了吧?让伯母看看。

李母笑眯眯地拉起玉环的双手,打量得玉环挺不好意思。

李母:真是好多啦!难怪魏家少爷那么动心哪!

詹玉环:瞧您说的。

李母看见了枕头。

李母:哎哟!你看看,你看看!这手可该有多巧啊?

詹玉环:绣着玩儿的,在家的时候,就靠绣这些个让我哥拿到集市上去卖,换了钱给我娘卖药……

李母:(长叹)唉!

詹玉环:伯母您坐。

李母拉着玉环的手,二人都坐在了炕沿上。

李母:玉环啊,伯母我这些日子心里也是堵得慌啊……

詹玉环有些诧异。

詹玉环:伯母,怎么啦?

李母暗自揩泪。

李母:还不是为你伯父这个身子发愁啊?你是看到的,我们李家这么大产业,里里外外的就靠他一个人儿张罗,这哪儿能行?就算是铁人儿也有累垮的时候哇。何况他这都是什么年纪啦?他还不让我跟孩子们说呢,昨个儿晚上,他都咳出血来了,我看在这么下去,非出人命不可啊!

詹玉环:天啊!伯母你可别着急啊!这事儿还是的让紫庸知道哇!

李母:他?他知道有什么用?他一个书呆子,走路都打晃,我们能指着他干什么?早就跟他说,回家来帮你爹一把吧,可他却说什么不喜欢当商人!

李母说这便落下泪来。

詹玉环连忙递上手帕。

詹玉环:伯母,您可千万别着急啊,什么事儿咱们想办法,看急坏了身子。

李母:玉环啊,伯母也是心里话没人说啊!你伯父这人什么样儿你还不知道?凡事儿总是替别人想,天下好人都让他一个人作了。

詹玉环立刻起身跪下。

詹玉环:都怨小女添事儿,让伯父和您费心了。玉环这辈子怕就是当牛做马也还不清了!

李母:姑娘可别这样说!快起来!快起来!

李母将玉环搀扶起来,二人复又坐下。

李母:你不知道啊,前两天魏家来我家求亲了,说是要把魏立人的妹子嫁给我家紫庸。说来这倒是挺好的一门亲事啊!我和你伯父都觉着如果我们两家能结成亲家,对李家将来是个再好不过的事儿啦。

詹玉环听罢先是一愣,然后就把头低了下去。

李母:玉环姑娘,你好好歇着吧,我也就是到你这儿唠叨唠叨,这不?心里痛快多啦!我走啦!你接着绣吧!

李母起身,詹玉环相送至门口。

李母:你忙吧。

詹玉环关上门,失神地走到绣花绷子前,坐下,默默地绣花……

五十九、李家大院日外

李紫庸急匆匆、气呼呼地穿过大院的甬道。管家和他打招呼——

管家:少爷。

李紫庸没理睬他,径直走过去。

管家有些诧异。

六十、李家大院(詹玉环住处)日内

詹玉环在那里绣着东西,听见有人敲门,连忙揩去眼睛里的泪花。

詹玉环:谁?

李紫庸走了进来。生气地在椅子上坐下,喘着粗气。

李紫庸:玉环,我想问你……

詹玉环:问我什么?

李紫庸:我……

詹玉环:你什么也别说了。你知道吗?我一个远方亲戚要我到他家去住。我正想着跟你打个招呼呢。

李紫庸:(一怔)你要走?为什么?

詹玉环:不为什么,总不能就这么着在你家游手好闲地住一辈子吧?

李紫庸:不是我娘跟你说什么了吧?

詹玉环:那倒不是,你们一家人对我的恩情,我是终生不会忘记的。容来日报答吧。

李紫庸:别,你别走。

詹玉环:紫庸,过去我一直认为你这个富家子弟和姓魏的没什么两样,可是你和伯父让我明白了,什么叫做善。在你家的这些日子,是我玉环一生都难以忘怀的最快乐的时光。谢谢你啦。你是好人,一个世间少见的好人。我知道你心里有着更大的抱负,你能成就更大的事业,因为你身上有着更多的责任,无论对国还是家!

李紫庸:你一准是听我娘说什么了!

李紫庸激动地用双手抓住了詹玉环瘦削的双肩。詹玉环冷冷地站在他面前。

詹玉环:(摇头)放开手,别干什么让我看不起的事情。

李紫庸的眼泪流了出来,他放开詹玉环,转身跑了。

六十一、李家大院(客厅)日内

李景修正在那里和李母悄声地谈论着什么,管家激动地闯进屋来。

李紫庸:老爷,不好了,大少爷走啦!

李景修:什么?他走啦?

李母:他上哪儿去啦?

管家摇头,表示不清楚。

李景修和李母连忙起身。

六十二、李家大院(李紫庸住处)日内

李景修和李母匆匆赶来,进门即刻便愣住了——

屋内,空空荡荡的,十分安静。桌子上,一根剪下的辫子压在一张写了黑字的信签上。

李景修连忙上前,先拿起辫子,然后又拿起信来看。

李紫庸:(信的画外音)尊敬的父亲、母亲大人: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身在去往英国留学的路上。请原谅儿子的不辞而别。

六十三、黄土大道日内

一辆大车飞快地驰骋在黄土大道上,车轮卷起阵阵烟尘。

剪去辫子,身着西式学生装的李紫庸坐在马车上,满脸悲戚地望着眼前熟悉的家乡山水。

天空里,大雁南飞,发出阵阵悲鸣……

李紫庸:(信的画外音)更加要请您们原谅的是,儿子实在不能遵从您们的安排当一个商人,更加不能为了咱们家的买卖而出卖了自己的感情。我知道自己性格柔弱,可即便这样我也还是不能唯唯诺诺地任你们安排了自己的一生。

六十四、李家大院(詹玉环住处)日外

小妹紫云跑到詹玉环的屋里,上气不接下气——

紫云:玉环姐!我哥跑了!

詹玉环一怔。

紫云:你看!这是我哥偷偷放在我门缝里的。

她将一封信递给詹玉环。

李紫庸:(信的画外音)玉环,无论如何我也得对你表达我的感情。也许我在你心中算不了什么,但你却是我一生的等待。你说得对,国难当头,我辈岂能沉迷于儿女情长?我跨洋去了,为了实现我的实业报国之志。却把心留在了你的身边。无论如何请你答应我一个请求:于我留学的日子里,照顾好我的父母,替我尽一份孝心。如果你愿意,一定等我回来……

詹玉环读着信,眼泪淌落下来。

紫云依偎在詹玉环的身边。

紫云:姐……

詹玉环伸手拦住了她,两人默默地流泪。

(下篇)

六十五、黑白纪录片(资料)

l清末中国港口的外国轮船。

l清末中国第一代赴西方的留学生。

l孙中山在对民众讲演。

l袁世凯耀武扬威、招摇过市。

l大炮发射,炮火连天,军阀混战。

(旁白)“李紫庸留洋八年。这八年里,国民革命摧毁了中国最后一个封建帝国,大清王朝寿终正寝。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军阀割据和连年的混战。”

六十六、妓院门前夜外

红色的灯笼把这座妓院装点得格外妖冶暧昧。笑声浪语和靡靡小调从雕花的楼窗里传了出来。

涂脂抹粉的青楼女子们在门前打情骂俏地挥动着绣花手帕,招揽着过往的客人们。

眼下已是民国,人们脑后长长的辫子早就不见了,洋车、马车在大街上来来往往。

突然,一辆豪华的马拉轿车在几个保镖的护卫下来到了楼前,立刻就有妓院老鸨迎上前来。

魏立人从马车上下来。与以往不同,他已经在唇上留起了八字黑胡,身着警察署署长的官府,腰间系着武装带,身挎毛瑟手枪,肩披黑色斗篷,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朝左右看了看,走进了妓院。

六十七、妓院内的走廊夜晚内

老鸨:哎哟,魏署长,您老来啦!小翠姑娘早早就在里边等您呐!

魏立人:是吗?今儿个我好好疼疼她!

说完,哈哈大笑着朝里走,两个保镖在门口站立在两旁。

六十八、魏家大院(魏万年卧室)夜晚内

魏万年坐在一个安了木头轮子的硬木椅子里,口眼歪斜地“啊啊”地叫,原来,他现在已经患脑中风,偏瘫且说不清楚话了。仆人连忙推了他的“轮椅”,来到他指的那个鸟笼子跟前。鸟笼子里,一只小鸟在欢叫着。

仆人:您喂过啦!

魏万年:啊,啊!

仆人连忙把洋枪递到他嘴边,他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把嘴里的烟朝着笼子里的小鸟吐去,接着就哈哈地笑了起来。

仆人也笑。

仆人:咱家鸟都比别人的名贵,得上等大烟伺候着!

六十九、魏家大院(牲口棚)夜晚外

“傻子”在吃力地用铡刀总铡着草料,他比以前瘦弱了许多,人也显得老了许多,佝偻着腰背,默默地干活。汗水从他脸上朝下淌着,他停下来,拿起水瓢,舀了瓢凉水灌了下去。他偷偷地看了看外边,没有动静,便悄悄地来到马槽子边上,从马儿们正在吃着的马料高粱里抓了一把,也放到嘴里使劲地嚼着,然后用力地咽下去,把自己噎得直翻白眼儿。

突然,他身后传来了厉声呵斥——

老贵:傻子!你他妈在干啥?!

傻子吓坏了,连忙把没嚼碎的高粱拼命朝下咽!

老贵一把抓住了他的脖子,抡手就给了“傻子”一个大耳光。

老贵:妈的!连牲口料你都偷啊!你这个哑巴畜牲!

“傻子”连忙跪在地上,咿咿呀呀地求饶着磕头!

七十、李家大院(花园)日外

秋叶飘零,北雁南飞。

詹玉环在花园里独坐。

秋叶落在水面上,溅出道道涟漪。

詹玉环对着那溏中秋叶发呆。

紫云来了,抱着个一岁左右的小孩子。

紫云:玉环姐!

詹玉环:哟,紫云回来啦?

紫云:看我爹来了。

詹玉环:快让姑看看!

紫云连忙把小宝宝递给了詹玉环,詹玉环逗弄着小孩。

詹玉环:哟!可真漂亮啊!叫姑姑!姑姑!你快看啊,笑了笑了!长得和真像你!将来一准也是个美人儿!

紫云:美人有什么用?还不是嫁人吃饭。

说完神情显得有些落寞。

詹玉环:见过你爹了吧?

紫云:见过了,说得亏有你照顾,不然这身体也是好不了!姐,你可受累了!

詹玉环:没什么。我答应过紫庸的。

说完有些羞怯地低下了头。

詹玉环:(对小宝宝)你说,是不是啊?你舅舅可是还没见过你哪!

小宝宝突然哭了。

紫云接过孩子,表情有些伤感。

紫云:我哥可真是,打离开家就没给你来过封信吗?

詹玉环:想是忙。

紫云:忙?这都多少年了?一封信的功夫都没有?

詹玉环:伯母倒是告诉我,他在给家里的信里老是问起我来着。问我日子过得好不好,身体怎么样。这我就挺知足的了。

紫云:是吗?也难怪,这兵荒马乱的,一封信隔着大海,走也得走半年。姐你可别怪我哥啊!

詹玉环:(低下头,作出一丝笑容来)怎么会?

又有南飞的大雁在长天里叫。

两人一起台头朝天上看——

紫云:这天儿,说凉就凉了。多快啊,转眼就又是一年啊。

詹玉环望着天空,脸上露出了忧伤。

远处响起了“当当”的钟声……

七十一、李家大院(放赈楼)日外

放赈楼上的钟被敲响了,钟声传遍四方……

七十二、李家大院(大门外的广场)日外

穷苦的人们手中拿着碗筷络绎不绝地从四面八方朝着李家大院聚集过来。

广场上人声鼎沸,一口大锅热气腾腾,周围聚满了穷苦人。这是李家在对饥饿的乡亲们施粥。为了领到粥,一些人在那里争夺着,朝前挤。

李景修的马车从这里路过,他把车停了下来。此时的李景修明显地老了许多,身子也不如过去灵便了。

一位骨瘦如柴的老婆子领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还没靠近大锅就被人挤倒了。李景修连忙从车上下来,将他扶起。老婆子又立刻伸着破碗冲上前去。

李景修对跟着他下车来看的管家说——

李景修:景云啊,人太多啦,再加上一口锅吧。

管家:(不太满意地嘟囔着)能不多吗?上百里外的人都过来了,就在这附近住下了,每天就靠吃这点儿粥活着。你看人家魏家,挣了那么多的钱,施过一口粥没有?再加一口锅?你就是再加十口锅能周济了全县的穷人吗?

李景修:就再加一口锅吧,总能好点吧。

管家:老爷,您可真是的啊……您非得把全省的人都召来。

李景修:不说啦,就再加一口吧。

他们上车走了,从车上,他们看着挣着要粥的那些穷苦人和一只只举着的碗……

七十三、魏家大院(休息室)日内

魏立人走进休息室,摘下官帽,扔在罗汉床的小桌上。自己不倒在罗汉床上。

一个丫环过来,给他揉腿。

魏立人:菊花啊,想我了没有?

那丫环:看一会儿太太来了!

魏立人:我才不怕她呢!我堂堂一个警察署署长,跺跺脚方圆百里打颤!我能怕她?

丫环突然站向一边,表情显得十分紧张地低着头。

一个脸上涂着厚厚脂粉的女人怒目圆睁地叉着腰站在罗汉床不远的屋子当央,这便丫环刚刚提到的魏立人的太太月亮。

魏立人却侧着身子,什么也没发现。

魏立人:宝贝儿,给大爷掐掐这儿!

丫环没敢动地方。

丫环:太太……

月亮伸手就给了丫环一个响亮的耳光!

月亮:滚!

丫环捂着脸,跑了。

魏立人听见老婆的声音,立刻坐了起来,满脸堆笑。

魏立人:哟!夫人!

月亮:你昨天晚上怎么没回家啊?

魏立人:公干啊!

月亮:还公干?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干啊!你要是把外边的花柳病给我带回来,看我不把你那玩意儿剪了喂狗!还你跺跺脚方圆百里打颤呢!不是我爹,就你这号的,跟包儿的你都干不上!

这时,随从进来——

随从:署长,西村国泰号花店的孙老板来了。

魏立人:叫他进来。(对太太)来人谈公事儿啦。

月亮悻悻地退向一边。

孙老板:署长,您找我啊?

魏立人:我说孙旺财啊!你倒说说你是怎么经营的!都是开着花店,怎么咱们收不上棉花来,都让李家敬义泰花店给收去啦?

孙老板:(低着头)我看李景修这老东西就是难缠难斗,同样价钱,人家宁可多跑几十里地给他们送去也不肯给咱们!

魏立人:我还就不信斗不过他啦!你加价收啊,看他们给谁?

孙老板:我加啦!可敬义泰也加上去啦!

魏立人:好!好!我看他这是存心跟我们老魏家过不去啊!

月亮:哼!你不是厉害吗?你不是跺跺脚方圆百里都打颤吗?让一个姓李的老东西拿咱们当猴耍!

魏立人:怎么就当猴耍啦?

月亮:当初说是要和咱家结亲的是谁啊?闹得满世界都知道了又说不干啦!这是不是当猴耍?施粥就施粥吧,恨不得把粥锅都架到咱家门口啦!这还不是当猴耍?你没听外边孩子们怎么唱啊?

魏立人:怎么唱?

月亮:东村有个李善人,每遇荒年救乡邻。西村有个魏立人,六亲不认不算个人!

魏立人:混蛋!

月亮:(嗫嚅)又不是我说的……

孙老板也在那里偷偷地笑。

魏立人:好哇,姓李的!咱们走着瞧。

七十四、李家大院(詹玉环住处)日内

詹玉环在那里缝着一双好看的小老虎鞋。她缝着缝着,两眼便失神地想起心事来,手中的针不由得慢慢停了下来。她放下针线活儿,从柜门儿里拿出个小包袱,打开包袱皮儿,里边露出的是很多年前,李紫庸在家时她绣下的那对枕套,上面的那对鸳鸯鸟还是那么鲜活。

詹玉环看着枕套,轻轻地抚摸着。

突然,屋外传来李母的招呼声——“玉环!玉环啊!”

詹玉环忽然从思绪中清醒过来,连忙把那对枕套包了起来,放回柜子里。

詹玉环:嗳!

李母从外边走了进来。

詹玉环:伯母。

李母:(一眼看到詹玉环已经快缝好的老虎鞋)哎哟!这么漂亮的小鞋啊!这是给谁的啊?

詹玉环:给紫云的。

李母:你还总惦记她。嗳,这个不懂事的闺女,到了婆家这才知道还是娘家好啊!

詹玉环:伯母您找我有事儿啊?

李母:没事儿,有日子没来了,过来看看你。

詹玉环:让您惦记啦。

李母:(摆弄着小老虎鞋)你看你这手够有多巧!(放下,长叹)唉,这些年,我们老俩多亏了你照顾啊!

詹玉环:我也没能帮上您什么忙。

李母:可不能这么说,我总是跟老爷子说,玉环啊,可真比咱亲闺女还亲啊!我一直就想,如果收下你这么个干女儿那该有多好啊!

詹玉环一怔,不明白她是什么意图。

詹玉环:紫庸不在,您就拿我当自己的女儿吧。

李母:是啊,是啊。哟,都忘了跟你说啦!紫庸来信啦!好嘛!这信足足走了大半年啊!还给我寄来张照片哩!

李母从怀里摸出张照片,递给詹玉环。

李母:你看看这孩子,结婚这么大的事儿也没跟家里说一声!竟然就娶了个西洋人!没把你伯父气死!他这倒是彻底的新派啊!

詹玉环一下子愣住了,脸色惨白。

她手里拿着的照片上,李紫庸穿着西式结婚礼服与一位穿着西洋婚纱的、高鼻子的外国姑娘依偎在一起!

一切声音都没有了,詹玉环傻呆呆地望着手中的照片。

照片上,一对新人幸福地笑着。

李母不停地在詹玉环耳边说着什么,可詹玉环什么也听不见了。只能看见李母的嘴在动。

詹玉环看着照片,像傻了一样。

李母紧张了。

李母:玉环!玉环!

詹玉环这才从失态中听到了她的呼唤。

詹玉环:喔,伯母。

李母:你说说这可怎么是好吧?这么大事儿也没跟家里说一声儿!你伯父气得一宿没睡觉啊!娶个洋人闺女!你说说看!在外边是没人管啦!

詹玉环努力地笑了笑。

詹玉环:伯母,紫庸是有主见的人,他不会胡来的。看得出这是一个爱他的好姑娘……

李母:也只有这样啦,但愿她能对紫庸好啊,紫庸离乡背井这么多年,好歹是个照应啊!听说家里是个商人,又了紫庸的同学,倒也门当户对就是啦!

詹玉环:是啊,门当户对……

李母:你说说,这孩子怎么隔着大海就把婚结了呢?

说着就哭了起来。

詹玉环:伯母,只要对紫庸好,只要紫庸能幸福,中国人外国人还不都一样?您就放宽心吧。

李母哭着搂住詹玉环。

李母:作母亲的,我这心里……

詹玉环:我明白。

李母擦干泪水,起身。

李母:你忙你的吧,我走啦。幸亏有你这个个闺女啊,不然我这肚子里这些话对谁说去啊!让姑娘你笑话啦。

詹玉环:看您说的,这是喜事啊。

李母:走啦!走啦!这两天多过去看看你伯父,他着急啊。

詹玉环:好。

李母走了。

詹玉环失神落魄地坐下,脸上看不出一点表情来,就那样长久地呆坐着。

那对老虎鞋静静地放在炕桌上。

七十五、李家大院(客厅)日内

李紫庸和外国新娘的照片的特写。

李景修手里拿着那照片默默地、心事忡忡地看着,长叹一声——

李景修:唉!你呀!

李母:我怎么了?

李景修:(摇摇头)你就这么对她说了?

李母:早晚还不都得说。

李景修:那孩子怎么样?

李母:挺好的啊,还说新娘子漂亮,让你放宽心,只要对紫庸好,外国的中国的都一样。

李景修把照片放下,起身背着手儿,在屋里来回走。

李景修:玉环这孩子可怜啊!

李母:有什么可怜的嘛。在咱们这儿,咱们待她就像自己亲身的闺女,还要怎么着?你放心吧,我跟她谈得挺好的。玉环还答应我当咱干女儿呢。这样等紫庸回来,他们就可以以兄妹相称啦,这不也是件好事儿吗?

李景修:苦等了紫庸这么些年,我知道她心里会怎么想。

李母:你总是替别人想。你怎么就不能替咱家想想?就算是救济人吧,也没拿儿子婚姻救济的吧?

李景修:算啦,算啦,事已至此,还能怎么样?只怕紫庸回来……

李母:紫庸已经成家,他还能说什么?再说了,也不能什么事儿都依着他吧?你放心,恶人我来作,到时候我跟他说!

李景修低头不语。

管家进来了,神色匆匆地来到李景修身边。

管家:老爷,玉环姑娘走啦!

李景修和李母都一惊!

七十六、李家大院俯拍的全景日外

从山坡上俯瞰的李家大院的空镜,屋舍俨然,一切都静悄悄的,有缈缈的炊烟升起……

詹玉环坐在山坡上,伤心地朝下看着,她的臂窝里挎着她的包袱。泪水不由淌落下来……

(渐隐)

七十七、李家大院(大门外)日外

李紫庸的弟弟妹妹以及弟媳妹夫们都盛装地穿戴着激动而焦急地守候在大院门口迎接李紫庸的归来。那一群人里,还有各路乡绅、家乡父老乡亲们,好不热闹!所有的人都翘首以待。李景修甚至请来了一支抱着洋号,挂着洋鼓的西洋乐队,那些人戴着高高的帽子,格外引人注目。

两个穿着长袍、戴着瓜皮小帽、留着山羊小胡子的乡绅叭哒着长长的烟袋,在那里悄声议论着。

乡绅甲:怎么着?听说这小子娶了个洋鬼子回来?

乡绅乙:要不会有这么多人来看西洋景啊?

乡绅甲:这老头子可真想得开啊!(愤愤地呲出一口烟袋油子)搁了我,死也不能让她进门啊!

乡绅乙:听说西洋女人好生养!

说完淫邪地笑。

乡绅甲: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

七十八、李家大院(客厅)日内

客厅里也聚集着很多的人,李景修和李母穿戴整齐,庄严地等待着李紫庸和他的洋媳妇归来。亲戚长辈们都分了辈分高坐堂上。互相议论着。

一位老者朝李景修作揖。

老者:景修老哥,恭喜啦,紫庸远赴西洋,一去八载,现在总算学成归来,还带回来媳妇孙子,你这颗心该是能落地啦!

李景修:谢谢老弟啊!总算回来啦!

另外一老者:紫庸是我由小看大的,这孩子别看儒雅,却胆识过人。此番学成归国,定能大展宏图,造福乡里啊。我们这些老朽怕是也要跟着沾老哥哥你的光啦!

李景修:谢谢,谢谢!

李景修等得有些焦急,不禁又一次掏出身边的怀表来看。

李景修:怎么还不来啊。

七十九、李家大院(院墙的了望楼上)日外

几个家丁模样的人在那里用望远镜朝远处看——

远方的黄土大道上掀起了一道黄尘!

家丁模样的人举起单筒望远镜看去。

望远镜中,三辆马拉轿车风驰电掣朝这边开来!

了望的家丁喊:老爷!来了!来了!

八十、李家大院(大门外)日外

载着李紫庸一家的三辆马拉轿车很快地来到了李家大院门口。

李紫庸扶了太太从轿车上下来,他们两人都穿着西式服装,太太麦克蒂伦长裙拖地。麦克蒂伦的身后,一位女佣怀里还抱着一个刚满周岁的婴儿。此时的李紫庸已经是二十五岁、一表人才的汉子,庄重而又成熟。

一个生得像外国人模样的三岁小男孩面对欢迎他们的阵势有些害怕,慌乱地从轿车上跳下来,跑向李紫庸,他便是李紫庸和麦克蒂伦所生的儿子托尼!

托尼:Daddy!Daddy!

他保住了李紫庸的腿。

麦克蒂伦也显得格外的紧张,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欢迎他们的人们。

欢迎的人一时都看得呆了。

李紫庸激动地望着大门,这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大院,泪花蒙上了眼睛。

李紫庸:到家啦!(对麦克蒂伦)这就是咱们的家,你知道吗?

麦克蒂伦:家!

李紫庸:对!家!

突然,小妹紫云对着李紫庸大喊着跑上来。

紫云:哥!

李紫庸:(一怔)紫云!

小妹扑倒李紫庸怀里哭开了。

李紫庸:小妹,你变得哥哥我都认不出来啦!这位是妹夫吧?

李紫庸和紫云的先生握手。

李紫庸的弟弟过来和紫庸拥抱。

紫庸弟弟:大哥!

管家回过神来,对身后愣在那里的鼓乐手们喊——

管家:看傻啦!?还等什么呢?

鼓乐手们这才如梦初醒,慌忙演奏起来。于是西洋鼓乐齐鸣,乐手们鼓起腮帮子,吹打得格外卖力!

鞭炮也响了起来,甚至有家丁点响了类似火铳的礼炮!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坏了女佣怀里的婴儿,她大哭起来。

麦克蒂伦连忙把孩子接了过去。

李紫庸突然看到了欢迎的人前站着的管家李景云。

李紫庸:景云叔!

管家:紫庸啊!

李紫庸跑上前和管家拥抱。

管家:快!你爹和你娘他们在里边等着你们哪!

麦克蒂伦面对着这个陌生而豪华的巨大院落,有些傻眼了。

麦克蒂伦:(喃喃地用英语说)天啊,这简直就是一座皇宫!

巨大的门楼矗立在她的面前!

李紫庸用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一个人——詹玉环,显然,他有些失落。

麦克蒂伦发现了他的表情。

管家:快来吧!你爹早等急啦!

李紫庸回过神来。

李紫庸:喔。

带着家眷,跟了上去。

八十一、李家大院(祠堂)日内外

李紫庸一家在亲人和乡亲们的簇拥下出现在祠堂大门内。

李景修和李母就高高坐在堂上。两位老人面对多年不见的儿子和初次见面的外国媳妇都激动地有些不知所措。

李紫庸:(激动得大喊)爹!娘!不孝的儿子回来啦!

他快步上前,一下子跪倒在父母面前!

李景修正襟危坐,两手禁不住抖得厉害,胡子也过电般地颤抖着,老泪流淌下来。

李母:紫庸!

李紫庸:娘!

李母捂住嘴,嚎啕大哭!

李紫庸:爹!娘!你们都好吧?

李景修竟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李母把跪着的李紫庸揽在怀里,像是怕他再跑了。

李母:儿呀!你让你娘想死啦!

李紫庸:娘!

身后几乎所有的人都落泪了。麦克蒂伦也留下了眼泪。

李紫庸对麦克蒂伦连连招手,示意她快过来拜见父母。

麦克蒂伦也学了丈夫走上前来。

麦克蒂伦:爹!娘!

跪在了李紫庸的身边。

李景修再也忍不住,眼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李紫庸:托尼!快,叫爷爷!奶奶!我是怎么教你的?

小托尼只是把手指咬在嘴里,躲在女佣身后笑着不肯过去。

蒲剧的锣鼓响起来了。

八十二、李家大院(露天舞台)日外

舞台上,蒲剧团正在热热闹闹地上演着《西厢记》,这是李家为了欢迎李紫庸归来而请来的戏班子。

八十三、魏家大院(客厅)日内

魏万年坐在自制的“轮椅车”里,逗弄着鸟类里的鸟儿。

魏立人从外边进来。

魏立人:爹!李紫庸那小子回来啦!

魏万年不解地望着他。

魏立人:我说,李紫庸回来啦!

魏万年:啊!啊!

魏立人:说是在西洋学成了个什么纺织博士!还带着个洋妞哪!

魏万年:啊!啊!

魏立人:这小子回来了好啊!好戏这就要开场啊!我要让他见识见识,这河东是谁的天下!

八十四、李家大院(露天舞台)日外

舞台上,蒲剧《西厢记》依然在热热闹闹地上演着。

(渐隐)

八十五、李家大院(李紫庸的院子)夜晚内

李紫庸和太太麦克蒂伦躺在紫檀木雕花床上,麦克蒂伦兴奋的睡不着觉,婴儿睡在他们的床边上一个精致的摇篮婴儿床中。

红烛火苗摇曳,屋里静静的。

麦克蒂伦睁着大大的眼睛。

麦克蒂伦:(英语)乔治,这一切真像是在梦里!你说,我怎么就能和你在一起了呢?想想,这是多么神奇的事情啊!

李紫庸把她揽在怀里。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麦克蒂伦:我怎么也不相信会和你住在这样漂亮的宫殿里。

李紫庸:这不是宫殿,这是我的家,也是你的家。是我们的家。

麦克蒂伦:你父亲母亲很和蔼。可是他们真的很喜欢我吗?

李紫庸:喜欢!当然喜欢!

麦克蒂伦:(兴奋地欠起身来)你知道吗?今天你爸爸妈妈见到你的时候,我好感动!非常非常地感动。我也哭了。

李紫庸:是啊,我的小姑娘,我看见了。他们有八年多没见我了。

麦克蒂伦:不知道我父母要多少年看不到我……

李紫庸把麦克蒂伦再次揽入怀中。

李紫庸:睡吧,小姑娘,不会让他们等你太久的。咱们总要回去。

八十六、李家大院(李紫庸居住的院子里)夜晚外

天井里,秋月如水。

八十七、李家大院(李景修卧室)夜晚内

李景修在灯下查看着账目,用毛笔在账本上记账。

李母:早歇吧。

李景修:唉,老啦,这眼睛什么也看不清楚啦。费劲啊。

李母:这回好啦,紫庸回来,能帮你一把啦。

李景修放下毛笔,回身看着李母。

李景修:他没问起过吗?

李母:问什么?

李景修:问玉环。

李母摇头。

李景修:早晚是个事儿啊。

八十八、李家大院(李紫庸住处)夜晚内

家人都睡着了。李紫庸悄悄把手臂从麦克蒂伦身下抽了出来,起身……

八十九、李家大院(花园)夜晚内

月亮高挂中天。

花园内树影婆娑。

李紫庸独自坐在花园里,望着天上的月亮出神。

麦克蒂伦悄然走到他的身边,把一件衣服给他披上。

李紫庸:你怎么也起来了?

麦克蒂伦:刚才有人敲东西,把我吓了一跳。

李紫庸:(一怔,随即笑了)那是在打更!我们中国人用这个方法告诉大家晚上的时间和平安。这就好像在你家可以听到的大笨钟。

麦克蒂伦:是这样的啊。你在想什么?

李紫庸:没什么,睡不着。

麦克蒂伦:那我也不睡,陪着你。

于是,她也靠着他坐了下来,无声地揽住李紫庸的手臂,将脸贴在上面……

九十、李家大院(李景修住的院内)清晨外

李母在那里指挥着佣人们忙碌着家务。

托尼和几个与他一般年纪的孩子在院子里追逐着,争抢一只风筝。

麦克蒂伦打算帮助佣人干活,李母将她揽下。

李母:不,不用你!

麦克蒂伦:我会!

李母:(连连摇头)不用,不用!

李紫庸:娘,你就让她干吧。她不干也是呆着难受。

李紫庸来到了母亲的身边。

李紫庸:娘。

他踌躇着,好像不知道如何开口。

李母:嗯?

李紫庸:她……哪儿去了?

李母:(一怔)你问……玉环吗?

麦克蒂伦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正笨手笨脚地向佣人学干活。

李紫庸点头。

李母:信里不是告诉你了?嫁人走了。

李紫庸:是。她现在过得可好?

李母:(闪烁其辞)应该挺好的吧?说是……嫁给了一个陕西人。

李紫庸:家住什么地方呢?

李母: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军队上的,开拔啦。

托尼跌倒了,李母连忙过去抱他起来。

李母:哎哟,我的大孙子!摔疼了没有,让奶奶看看!

李紫庸失落地看着不远处的麦克蒂伦。

麦克蒂伦好像对孩子跌到并不关心,而是在那里干她感兴趣的事情。

九十一、李家大院(李紫庸书房)日内

李紫庸在那里翻看着一些英文书籍。小妹紫云进来。

紫云:哥!用功啊?

李紫庸:小妹。

紫云:什么书?外文的啊?

李紫庸:西洋织造。

紫云:洋布就是好,漂亮,结实。

李紫庸:到了国外,才明白中国为什么会挨打。就说这机器织布吧,一台机器一天的产量就是咱们手工织布机上百个工人一年也忙不过来的!英国福克莱尔公司的厂房,比咱们家大院还大,里边全是那样的机器!

紫云:天啊!

李紫庸:你说咱们怎么干得过人家?在英国的时候,我就在想,我一定把最先进的织造技术带回中国,我一定要让所有的中国百姓都穿上衣服,不能再让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再光着身子!

紫云:哥,你真伟大!

李紫庸:伟什么大?!一踏上家乡的土地我就明白了,这是一块怎样沉睡的土地啊!拿破仑说中国是一头睡狮,他可是太不了解中国。中国充其量也就是一头睡猪!列强的刀都架到脖子上了,可它还是在睡!唉!我可爱可恨的祖国啊!

紫云:哥,我总觉得你其实应该去当个诗人的!

李紫庸:愤怒出诗人,我是连愤怒的勇气都没有啊。

紫云:嫂子呢?

李紫庸:爹领着去看咱家的买卖去了。看来我不在家这两年,咱家的生意还不错。紫云,还没来得及问你,嫁人了,日子过得怎么样?

紫云:还能怎么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呗。小的时候,对婚姻充满了想象,到头儿来,还不是得听父母的?我丈夫脾气再不好,不在外边拈花惹草我已经就比别人强多啦,知足。

李紫庸不言声。

紫云:哥,一直没敢问你。你怎么一去八年,就没给我玉环姐写过一封信?

李紫庸大大地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小妹。

李紫庸:怎么没写?都和给咱爹的家信一起发的啊!

紫云:(一怔,继而)我说呢。

李紫庸:怎么?玉环就没收到?

紫云不言语。

李紫庸:她一封都没收到?是咱爹把信扣下啦?

紫云还是不说话。

李紫庸愤怒了,倒背着手,困兽似的在书房里走。

李紫庸:她现在在哪儿?嫁给谁啦?

紫云:嫁谁?没有哇。是那天看了你寄回来的结婚照片,她就走了!

李紫庸:爹来信,说是她嫁人了我才会结婚的啊!怎么会是这样?啊?!怎么会是这样?!那她现在在哪儿?

紫云:(摇头)爹也派人找过,没找到……

李紫庸:不行,我找爹去!怎么会是这样!

紫云一把将哥哥拉住。

紫云:哥!

李紫庸一下甩脱小妹的手,冲出屋去!

小妹连忙追了上去。

九十二、李家大院(客厅)日内

李母正拿着鸡毛掸子在打扫客厅。她把墙上挂着的李紫庸和麦克蒂伦的婚纱照用掸子掸了掸,挂正,在那里默默地看着。

突然,她身后传来嘭的一声。她急忙回头看——

是李紫庸满面怒气地冲了进来。

李紫庸:娘!这是怎么回事儿?!

李母有些吃惊。

紫云也追了进来。

李母看了看紫云。

紫云心虚地低下头。

李紫庸:你们为什么扣下我的信?

紫云:哥,你冷静一点儿。

李紫庸:你们为什么骗人?

李母不说话,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李母:你嚷嚷什么?父母再怎么作,也是为了子女!

李紫庸:我躲到英国都躲不开你们给我的安排啊!你们这不是害人吗?

李母:混账!你就这么跟你母亲说话?!你知道你走了这些年我和你爹是怎么过来的吗?你知道你娘想你,想得眼睛都快哭瞎了吗?到头来你就这么跟你妈说话?你说你娘我活得还有个什么劲啊?

李母说罢放声大哭起来。

紫云连忙上前劝慰。

李母:闺女,娘命苦啊!你就让娘好好哭上一回吧!

说罢,哭得更加厉害。

李紫庸傻眼了,冷静下来,呆呆地看着娘在那里痛哭。

紫云也哭了。

紫云:哥,把过去的事儿忘了吧。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我嫂子离乡背井的,从那么远嫁到咱家,你可不能让她伤心……

李紫庸傻呆呆地站在那里,已经现出认命的无奈,他慢慢转身,无言地朝着门外走去……

九十三、运城中学日内

(旁白):绝望后的李紫庸带着对父母的怨恨离开了那座豪华的李家庄园,他再也不愿意受父母的摆弄,他要保持自己独立的人格。在朋友的介绍下,他来到运城中学,当上了一名英文教员。

黑板上写着英文,一袭长衫的李紫庸站在黑板前用教鞭指着黑板上写着的英文,带领学生朗读着。他已经成了运城中学的英语教员。

李紫庸:Goodmorningteacher!(老师好。)

一嬉皮笑脸的学生:姑子、毛驴、蛐蛐儿!

大家听了一齐笑了,李紫庸也宽容地笑。

九十四、李紫庸在运城中学的家(院子)日外

(旁白)要说真正勇敢的不是一时负气出走的李紫庸,而是他的太太麦克蒂伦。这个在英国家中养尊处优的公主,为了她的爱,默默而坚定地跟随着中国丈夫,过起了艰苦的平民日子……

这是李紫庸在运城中学的家,院子不大,比起李家大院的住所来,这里一切都显得破旧而简陋。

麦克蒂伦在院子里洗衣服,托尼在旁边玩耍,小婴儿在麦克蒂伦身边的摇篮里吃着奶嘴。

显然,麦克蒂伦对洗衣服不很在行,因此有些吃力。她用手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小宝宝哭了。

麦克蒂伦连忙起身把孩子抱了起来。

九十五、运城中学教员室日内

一些老师正在那里聊天。

钱先生:(神秘地)哎,你们听说没有?北平学生闹起来啦!

黄先生:不就是闹什么新文化运动吗?文化就是文化,新的就一定比旧的好吗?

钱先生:黄先生所言极是。夫唐诗宋词,口传千古,万世不绝。白话诗算什么?“你来了,我走了……”这也可以叫做诗吗?

黄先生:(大笑,摇头晃脑地)无知狂徒,妖言惑众,耸动听闻,贻害邦家,可怜那些少年学子,纷纷向风,这岂不是弃珠玉而美粪土吗?可叹!可叹!

一年轻教师显然对这些老古板的言论不以为然,睥睨了他们。

林先生:黄先生,我倒是很赞赏青年们的勇气。新文化不仅仅是用不用白话文的问题。而是追求人格的解放。正如陈独秀先生说言:信任天不如信任人,靠上帝不如靠自己。我们现在不妄想什么天堂天国了,我们要在这个世界上建造“人的乐园”!

黄先生:拾人牙慧之见!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要打倒,且问,祖宗也不要了吗?

正在此时,李紫庸下课了,夹着教案走进来。其他教师们纷纷同他打招呼——“李先生,下课啦?”

李紫庸:(谦和地对大家点头)下课啦。

他在自己的书桌旁坐下,喝了口茶,翻开教案来看。

还有人想争论,钱先生却看着李紫庸,在唇边对大家竖起食指,于是所有的人便都安静下来。

李紫庸用心地看自己的教案。

外边进来了个校工。

校工:李先生,外边有人找。

九十六、运城中学校园一角日外

李紫庸和小妹紫云在校园一角坐在那里说话,可以看见学生们在校园里活动。

紫云:哥,你别总这么别扭着啦,听我话,回家吧。

李紫庸:娘叫你来的?

紫云:(点头)娘怪可怜的,一直在哭。

李紫庸:更可怜的应该是玉环啊!我被蒙在鼓里八年啊!玉环等了我那么些年,如今音信全无。难道不是我害了她一生吗?

说到这里,李紫庸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

紫云:爹一直指望着你能回来振兴咱家这份产业。自你拒绝了魏家的婚事走后,魏家处处对咱家刁难,爹这么大年纪了,苦撑苦持,苦苦周旋,也是累了。你是咱家长子,爹不靠你靠谁?再说,你留洋八年回来,反而跑到运城中学来教书了,这……不是贻误了自己吗?好,就算没自己不在乎,可嫂子呢?孩子呢?带着两个小孩,跑到这儿来跟着你受罪你这样坚持下去,岂不是对不起两个女人?

李紫庸:(摇头)你回去吧,小妹,我是不会听了父母的安排回去当财主的。

李紫庸不再说话。

紫云:哥,你可真倔啊。

紫云拿出一条封好的银元递给李紫庸。

紫云:这点儿钱,你拿着用吧。

李紫庸:这是爹让你拿来的吧?我不要。

紫云:怎么是爹的呢?是我的私房钱。

李紫庸:算了,你骗不了我。我自己的薪水够用。你拿回去吧。我得去上课了。

九十七、魏家大院(客厅)日内

圆桌上摆满佳肴美酒,魏立人在和所有的魏家分店经理、股东们边吃饭,边议事。所有人都在那里谈笑风生。

一老者:立人果是有勇有谋。今年争购河东棉花,李家算是惨败啊。

另一老者:齐公所言极是。棉花都进了咱们仓库,李家收不到棉花,今年土布的价格应该是咱们说了算。

魏立人:来来来!庆贺一下,小小地庆贺一下!

大家举杯。

一尖嘴猴腮者:原以为李老头儿从国外搬回来什么样儿个救兵呢,不过了招回来了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听说跑到运城中学当教书先生去了。对了,署长,那个叫李紫庸的应该是你的老同学吧?

魏立人:是,确实是!老同学,老同学!当初自持才高八斗,持才傲物,自以为有多么了不起,现在看看,也不过就是个银样儿蜡枪头儿!

说罢,这伙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九十八、李家大院(客厅)夜晚内

那封好的银元放在八仙桌上。李景修垂头丧气地坐在旁边,李母在一边黯然揩泪。

李景修:我不去。随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就算我没生这个儿子!

李母哭了起来。

李景修:哎呀,你哭个什么样?你还有完没完!

李母:总不能老这样啊?老头子,你还是亲自去劝劝吧。

李景修:我不去!要去你去!

九十九、运城中学(李紫庸住所)日内

李紫庸拖着疲惫的两腿走进家门,他愣住了。

桌上摆着一只用西洋方式做出的烤鸡,还有一些西式餐点和红酒。

麦克蒂伦抱着婴儿和托尼坐在那里等待着李紫庸。

李紫庸:(英语)哦,烤鸡!还有面包!

托尼:(英语)妈妈给你做的!

麦克蒂伦:(抓起婴儿的两只小手,鼓掌打起拍子,唱起了《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托尼也跟着鼓掌唱了起来。

李紫庸突然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他站在那里,摘下了帽子,感动得泛起了泪花。他轻轻地走上前,在妻子的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托尼:爸爸,还有我,还有我!

李紫庸也在他的小脸蛋上亲了一下。

一○○、运城中学(李紫庸卧室)夜晚内

李紫庸在桌前喝着热茶,用毛笔批改着学生的作业。

麦克蒂伦过来,为他斟茶。

李紫庸放下笔,看着妻子。

麦克蒂伦对他温柔地一笑。

李紫庸把拿过麦克蒂伦手中的壶放到一边,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来,把她的双手握在自己的手中,动情地看着她。

麦克蒂伦用温柔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先生。

李紫庸探身去亲吻妻子。

麦克蒂伦:(英语)小心。

李紫庸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

麦克蒂伦点头,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李紫庸:(英语)怎么?又有啦?

麦克蒂伦不好意思地点头。

李紫庸将她抱在怀里。

李紫庸:(中国话)让你跟着我这个没用的人吃苦了。

麦克蒂伦:(中国话)我先生是很好很好的好人。

一○一、运城中学(教室)日内

讲台上,李紫庸在向学生们讲——

李紫庸:我知道你们中间有人不明白为什么要学英文。我来告诉你们。我们中国闭关自守,只知道把人命用来修筑长城!希望能关起门来过日子。可是,外国列强岂是那城墙所防得住的?中国要富强,只有一条路!打开国门,走向世界!学习洋人最先进的科学和工农业,奋力赶上他们。

学生们听得很认真。

一○二、运城中学(教室)日外

一个女人的背影,她在窗外看着屋里慷慨激昂地讲演着的李紫庸。

校工:您是来找学生的吗?

那女子回过头来,我们发现她竟然是詹玉环!

詹玉环:不。我不找谁。

说完,低头快走走去了。

一○三、运城中学(李紫庸住处的院子)日外

麦克蒂伦吃力地直起腰来站了起来,把洗好的衣服朝院子里拉起的绳子上晾晒。托尼在院子里玩儿。

詹玉环从院门外朝里边默默地看着。

托尼发现了她,挖着鼻孔,歪着脑袋对詹玉环笑。

詹玉环也对着他笑。

麦克蒂伦回过头来,顺着托尼的目光看向大门外,发现了詹玉环。她对詹玉环笑着点了点头——

麦克蒂伦:(中国话)你好。

詹玉环:你好。

麦克蒂伦:请进。

詹玉环走进院子,帮助麦克蒂伦洗衣服,她用搓板显然比外国人熟练多了。

麦克蒂伦看着她。

詹玉环的侧面,依然看的出岁月磨难后这个女子昔日的美貌。她感觉出来麦克蒂伦在看自己,侧过脸来对她笑了笑。

麦克蒂伦也对她笑了笑。

麦克蒂伦:谢谢。

詹玉环只是含笑洗着衣服……

一○四、运城集市日外

集市上很热闹,小贩们吆喝声此起彼伏。

麦克蒂伦带着托尼来逛集市,很多衣衫褴褛的穷孩子们跟在他们的身边看热闹。

穷孩子们:小西洋鬼子!小西洋鬼子!

托尼很害怕地拉紧母亲的衣裙。麦克蒂伦很友好地拿出铜版来给那些孩子,让他们离去。小孩们拿了铜版,散开了。

麦克蒂伦挑选着蔬菜。

李景修从远处的篷车里看着她和托尼。

李景修:(对赶车的蔡叔)走吧。

蔡叔赶车离去。

一○五、运城中学(校园)日外

一些警察端着大抢冲进了学校的院子,校工上前。

校工:老总,你们……

没待他问出口,一个警察就把他推了个趔趄。

一○六、运城中学(教员室)日内

警察们冲进教员室,教师们立刻慌作一团。

警察头子一指年轻的林先生。

警察头子:把他给我抓起来!

几个警察不由分说上前就绑!

林先生:你们干什么?你们凭什么抓人?

警察头子挥手就给了林先生一个耳光。

警察头子:凭什么?就凭你鼓动学生闹事!带走!

一○七、运城中学(校园)日外

林先生被推推搡搡带出教员室。

学生们都惊恐地看着。

李紫庸也从教室门内走出来看。

林先生被那些人推搡着从李紫庸面前走过。

一○八、警察署大门外日外

警察署大门前的石狮张牙舞爪。

李紫庸来到门外,和门卫恭谦地打着交涉……

一○九、警察署内署长办公室日内

魏立人正在那里趾高气扬地翘着二郎腿,哼着小调喝茶,屋外传来——“报告!”

魏立人:进来!

一警察进来。

警察:报告署长,有人求见,(递上名片)说是您的老同学。

魏立人一看名片,乐了。

魏立人:快请进!

卫兵出去,过了一会,李紫庸小心地走了进来。

魏立人:哎呀!紫庸兄!多年不见啊!

李紫庸:立人。

两人握手。

魏立人:早就听说李大博士从英伦归国,还娶了房洋太太,怎么?连老同学都忘啦?

李紫庸:哪里,哪里,你现在是大权在握的长官,我怕进不了你这门啊!

魏立人:说笑啦!说笑啦!快请坐!勤务兵!看茶!

李紫庸:不了。你公务在身,我不多担搁。

魏立人:紫庸兄有何见教啊?

李紫庸:我的同事,林先生……

魏立人:啊!你是说林大同吧?那可是乱党啊!

李紫庸:怎么会?你们怕不是搞错了吧?

魏立人:老同学。不是我不顾交情,实在是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我魏某人怕是帮不上你这个忙了。在下我也奉劝老兄两句:这是运城,不是英国!听说你也在课堂上大谈国事,攻击政府!有人就告你鼓惑学潮,串联闹事!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李紫庸默默地看着他。

李紫庸:多谢指教了!

魏立人:送客!

李紫庸戴上帽子,走了出去。

魏立人:(对着他的背影)神马东西!也不看看他算个老几?啊——呸!

一二○、魏家大院(大门外)日外

趾高气扬的魏立人乘坐气派的马拉轿车来到自家门口,下了车。耀武扬威地走进大门。

赶车的喊:傻子!把车卸了!

傻子颠颠儿地跑到大车跟前,“啊啊”地应和着。赶大车的人在傻子后脑勺上拍了一下,乐呵呵地走了。

傻子抚摸着哑巴牲口,晃动了一下辕马脖子下面的铃铛,又抚摸大车,脸上的表情显得格外的向往和羡慕。

一辆大车从魏家门口路过,赶车人朝着傻子喊——

赶车人:傻子!赶上大车啦?

傻子开心地笑。

赶车人:别傻笑,赶个我看看!

傻子犹豫着跳上大车。

围观的人们哄堂大笑。

人们:嘿,这傻子还真像那么回子事儿!

傻子受到了鼓舞,也开心地笑。他忍不住挥动起鞭子来。

人们:好哇!傻子赶车啦!快看啊!傻子赶车呢!

给魏立人赶车的那人从大门出来,看见傻子在赶他的大车,立刻怒吼——

魏家赶车人:妈的!傻子!你不想活啦?

说着举着个大棍子朝傻子追了过来。

傻子一看,害怕了,赶起大车就逃。

傻子的大车飞快地跑了。

傻子的马蹬着惊恐的眼睛,张开大嘴。

那几匹马的马蹄疯狂地敲击着地面。

傻子这次真的害怕了,他没办法控制这辆大车,在车上“啊!啊!”地大叫着。

人们惊呼:惊车了!惊车了!

傻子被马车颠了下来,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翻滚到路边的沟渠里。

无人驾驭的马车飞奔而去。

傻子挣扎着从沟里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去追,嘴里“啊,啊”地叫着!样子十分可怜。

拿大棍子的赶车人追了上来。傻子立刻跪倒在地,连连对着他磕头讨饶。

那人高举着大棍子扑了上来,压向镜头!

黑场,傻子发出悲惨的叫声:“啊!“

十二一、魏家大院(院子)日外

傻子被扒光衣服绑在桩子上,一个打手在那里用鞭子狠狠地抽着他。傻子发出可怜的嚎叫声。

魏立人在一旁冷漠地品茶。

一二二、运城中学(李紫庸的住处)日内

锋利的斧子“啪”地一声劈向木柴。

李紫庸正在那里用斧子劈柴,他戴着眼镜,很不熟练。托尼在一边看着他,把手指含在嘴里笑。

李紫庸:托尼!躲开点儿。

麦克蒂伦把托尼抱走。

突然,一个李家派来的人仓皇地跑了进来。

佣人:(上气不接下气)李,李先生!老爷,老爷晕倒啦!

李紫庸手中的斧子滑落到地上。

一二三、通往李家大院的路上傍晚外

载着李紫庸的大车飞快地奔跑在通往李家的路上,这是一辆普通的、无篷的大车。

赶车人连连吆喝着,挥动着鞭子。

李紫庸神态焦急,在大车上颠簸着。

大车奔向远方,夜幕正在降临……

一二四、魏家大院(后门)傍晚外

后门开了,老贵和另外一个人搬了了无生气的傻子从门里出来。一辆大车正在那里等着。他们鬼鬼祟祟地把傻子搬上了大车,盖上领破席子。那些人爬上大车。

老贵:利索点儿!

赶车人:知道了。

大车走了。

一二五、山野土路傍晚外

天色更黑了。乌鸦在天空里发出凄厉的叫声。

拉着傻子的那辆大车跑来,赶车人看看周围没人。

赶车人:就这儿吧!(把车停下)吁!

车上的人七手八脚地把傻子搬了下来,有人开始在野地里刨坑。

傻子被盖在席子下面,因此看不见他的情况。

突然,席子动了一下。

挖坑的人一怔,仔细看向傻子。

傻子突然把席子掀开,瞪着眼睛。

那些家伙吓坏了,嚎叫起来,扔下傻子,爬上大车就跑。

傻子腾地倒下,再次闭上眼睛。

一二六、山野土路夜晚外

李紫庸的大车在原野里赶路,周围是漆黑的山影。听得见猫头鹰的声音。

远远地,我们看到李紫庸的大车停了下来,李紫庸跳下车来。

傻子闭着眼睛躺在路边的荒地上。

李紫庸和佣人来到他的身边,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李紫庸用手试了试傻子的鼻子。

李紫庸:快!

两人把傻子抬上了大车。

一二七、李家大院(李景修居住的院子)夜晚外

李紫庸在佣人灯笼的引导下快步走向父亲的卧室。

一二八、李家大院(李景修卧室)夜晚内

李紫庸来到屋子里,佣人退去,把门关上。

李景修紧闭着双眼,昏黄的烛光下,他显得瘦弱枯槁。李母在那里抽泣着。

李紫庸:爹。

李母哭得更厉害了。

李紫庸:(提高声音)爹!我回来了!

李景修艰难地睁开眼睛,可怜地望着儿子,眼泪便顺着眼角淌落下来。

李紫庸:爹,你还好吧。

李景修伸出颤抖的手,握住了儿子的手。

李景修:(声音虚弱地)没什么……爹挺好的,你回来就好啦……

李紫庸:爹!

李景修:儿子,对不起啊……

李紫庸哭了。

李紫庸:爹,你别这么说。

李母捂着嘴,哭着走了。

一二九、李家大院全景月夜外

明月映照着李家大院层层的屋顶,月色显得格外的安谧……

一三十、李家大院(祠堂)日内

李家众多的股东和分店经理们都神情肃穆地坐在那里等待着。没有人说话,气氛显得格外压抑。突然,人们站立起来。

病愈的李景修勉强地支撑着瘦弱的身子在管家和李紫庸的搀扶下走进了祠堂。

李紫庸将父亲搀扶到一张太师椅上坐下,李景修尽量保持着自己的庄严,端坐着,用目光扫视了所有在场的人一圈。

人们等待着他说话。

李景修:诸位,老朽小恙,让大家惦记啦!

股东们纷纷说着宽慰的话。

李景修:这些年,承蒙大家不弃,鼎力相助,咱们李家的产业才有今日。人老啦,总有干不动的时候。为对得起烈祖烈宗,振兴实业,报效国家,我决定于今日起,将李家产业的管理之职传给长子紫庸。还望紫庸的各位长辈、伯伯叔叔,同心同德,同舟共济扶助犬子。景修拜托啦。

说完,李景修挣扎着要起身,李紫庸和管家景云连忙上前搀扶,却被他坚定地甩开。他奋力用胳膊支撑身体,但两条无力的胳膊抖得像筛糠。

人们都用紧张的目光看着挣扎着的李景修。

李景修坚定地撑起了身体,在众人的目光中站直了身体,扫视了在场的所有人一眼。然后慢慢地俯身,屈膝,跪了下去。

李景修:拜托大家了!

人们这才一拥而上地将他从地上扶起。

所有在场的人:“放心吧,紫庸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交给他你就一百个放心吧!”“是啊,有我们大家在。”“紫庸为人沉稳谦逊,才学人品亦是百里挑一,又见过大市面。是最好的人选不过啦。”

李紫庸热泪盈眶地站在那里。

李景修:紫庸。

李景修从管家手中接过一本黄绢包裹着的册页转向李紫庸。

李景修:这是咱李家经营了几百年的全部家产,总计敬义泰分号百十六家,工厂五十三家全都交给你了。

李紫庸连忙屈身向前,跪在父亲面前,伸出双手,接过了那包典册。

李紫庸抬起头来,用泪眼望定父亲。

李紫庸:(坚定地)父亲放心,紫庸知道轻重啦!

说完深深地对着李景修磕头。

一三一、李家大院(李紫庸院落)日内

麦克蒂伦提着个药箱从卧室出来,朝偏房走去。此刻的麦克蒂伦身孕已经显形。她看见张妈正好从里边出来。

麦克蒂伦:怎么样?他?

张妈:还迷糊着呐,命大啊!

麦克蒂伦:命大?我看看。

张妈:太太你还是别看啦,有我们就行啦,不好看啊!

麦克蒂伦:我看看!我是护士,我会。

麦克蒂伦走进偏房。

一三二、李家大院(偏房)日内

傻子头上包裹着白纱布,手臂和肩背上也都包裹着。

张妈:八成是遇上强人啦,身上没一处好地方。

麦克蒂伦:强人?

张妈:就是坏人!

麦克蒂伦摸了摸傻子的额头,又从药箱里拿出针具为傻子注射。

傻子明显地发出“啊”的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

张妈:醒啦,醒啦!

傻子:哦。

麦克蒂伦:别害怕。

她对傻子微笑着。

傻子又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李紫庸回来了,进得屋来,在麦克蒂伦的脸上轻吻了一下。

李紫庸:(英语)亲爱的,他怎么样了?

麦克蒂伦:(英语)没有生命危险了,还在发烧。

李紫庸:(英语)帮我照顾好他,我要出去对各地敬义泰分号作次考察,估计要走十几天。你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对张妈)张妈,等这人好了,问明他是哪乡人,给些钱,送他回家。

张妈:嗳。

一三三、大路日外

伴随着大车老板“驾!驾!”的吆喝声,李紫庸的轿车在大陆上疾驰。

轿车轱辘转动的特写,那土路坎坷不平。

在上述画面上叠印出如下画面——

l李紫庸在考察“宝鸡敬义泰棉行”,人们在朝挂着棉行招牌的院子里搬运成捆的棉花;

l李紫庸在考察土布纺织机,有感于那织布方式的落后,连连摇头;

l李子用从挂着“郑州敬义泰杂货店”的门内出来,同分号老板拱手道别;

l李紫庸和分号老板在“长沙敬义泰酱菜园”匾额下,观看成坛的酱菜装车;

(旁白):李紫庸走上的是一条实业救国的坎坷商道。他接掌的李家产业100多个店铺,遍布全国15省40县。视察的路上,他不由为先辈们所创造的商业奇迹而惊叹。他开始理解自己的父亲。他感觉到自己肩头的担子该有多重。

一三四、黄河边黄昏外

大漠夕阳下的九曲黄河就像一首悲壮的交响乐从黄土高原上流过。

李紫庸一行人来到了奔涌的黄河边,佣人用黄河水来饮马。

李紫庸看着长河落照,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李紫庸:黄河啊!

景云叔:是啊,黄河。你父亲十一岁那年就和你爷爷从这儿渡河走三边了啊!

李紫庸弯腰捧起黄河水来洗脸。

一三五、西北小镇黄昏外

这是一座银川附近的小镇,石板路显得凹凸不平。

李紫庸一行的马车在路上颠簸着走过。在一间门前挑着招幌的旅店前停下。李紫庸他们下了车,抬头看了看小店。

这是家很破旧的旅店,看得出它十分的不景气。

李紫庸一行走了进去。

一三六、旅店内日内

李紫庸一行进得旅店来,小店主人——一个瘦瘦的老头连忙上前。

李紫庸扶着景云叔坐下。

李紫庸:老人家,我们是行路的,能借碗水喝吗?

旅店老板:噢,行!行!小二!快给客人上茶!

点小二应声去了。

旅店老板:敢问几位老板是从哪儿来啊!

李紫庸:山西万泉。

旅店老板一惊,眼睛里立刻闪出惊喜的光芒。

旅店老板:你可是敬义泰李东家?!

李紫庸:您老怎么知道?

旅店老板:(惊喜)哎呀,你真是李东家啊!

景云:这就是我们少掌柜。

李紫庸:不敢不敢,李紫庸。

旅店老板朝内大叫:孩儿他娘,恩人来啦!

一个老太太应声而出。

旅店老板:快来啊,这就是救了你性命的李老板的少东家啊!

说着,旅店老板和老婆立刻屈身跪拜。

旅店老板:恩人啊!可见着你们啦!

李紫庸大惊,连忙将二人搀扶起来。

李紫庸:大叔您这可使不得。您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旅店老板:八年前,我老伴得了重病,家里穷,没钱求医看病,眼看着她人就不行了。正赶上您父亲打从我门前过,也是进门讨水喝,看见我家这光景就亲自请了大夫来,还跑去为我们抓药……要是没有他,我老伴早就没命啦!

老太太:李大恩人现在身体可好?

李紫庸:好好。现在年纪大啦,出不得门啦。

旅店老伴:老伴和我念叨李东家八年啦,李掌柜的,好人啊!

一三七、旅店某房间内日内

一桌小店老闆竭盡所能作出的飯菜。小店主人和李紫庸一行围坐在桌边。

旅店老板:(举起酒杯)荒野小店,没什么好吃的招待恩人,实在令人羞愧呀!我就红着脸敬恩人一杯吧!

李紫庸:大叔您千万别这么可气。过去我一直不太理解我父亲,此番沿着他常年奔波的道路走了这一回,我方知撑持这个家业有多难。我就代我老爹敬大叔和大婶一杯,今天要不是遇到您啊,恐怕我们景云叔这把老骨头都得颠散架喽!

大家哈哈地笑了起来。

李紫庸喝了口杯中的酒,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色。他把酒杯拿到眼前仔细看了一回。

旅店老板微笑着看着他,脸上有几分得意。

李紫庸又品了一口。

李紫庸:这是什么酒!?

旅店老板:怎么样?

李紫庸:太好喝了!

景云:是啊!真好喝!一点儿辣味没有,入口不烧嘴,还有点奇怪的香气。

李紫庸:可不是!喝完嘴里都是香的啊!

旅店老板:李掌柜的不愧是见过市面的人!这就是我从黄河岸边上采来的野玫瑰酿制的,取名叫玫瑰露酒。这酒平肝养胃,可是好东西。您要是觉得还可以,一定帮助我给老掌柜的捎一坛子回去,想来他恐怕早就把我忘了啊!

李紫庸:看您说的,怎么会?!好!我就给他捎些回去!(又喝一口)哎呀,想不到大叔你店小却卧虎藏龙啊!

旅店老板:不瞒您说,我家过去就是开酒作坊的,这酒是我们范家三百年家传。唉,传到我手里,战祸连年,税赋又重,经营不下去了。我儿子被抓去当兵,不知死活,这酒怕是要完在我手里喽!

李紫庸看着手中的酒,思忖了一下。

李紫庸:老人家,我年轻,说话可能考虑不周。

旅店老板:您说。

李紫庸:我想求您帮个忙。

旅店老板:啥忙?您尽管吩咐。

李紫庸:我想在运城开一家酒坊,就专门经营您这种玫瑰露酒。请您到运城安家,在那里当掌柜的。您愿意带徒弟我就给您几个徒弟,您如果不愿意秘方外传,您自己请信得过的亲戚帮忙,工钱由咱们敬义泰柜上给。酒坊您作大股东。不知道您能不能答应?

旅店老板愣住了,随即起身便拜,半天不肯起身。

这倒是把李紫庸吓了一跳。他连忙上前搀扶。

李紫庸:您这是怎么了?

老板抬起头来,用泪眼看着李紫庸。

旅店老板:您这是求我吗?您这就救我啊!

说完便激动得哭了起来。

旅店老板:老伴啊,咱们老两口子有救了!

李紫庸:大叔,您快别这样,您要是不起来,我可也就跪下了!

旅店老板:嗳,我起来,我起来!

一三八、运城刚刚建起来的敬义泰酒业公司日外

鞭炮炸响。敬义泰酒业公司的招牌挂上了门脸。

旅店老板穿着新长袍在门口迎接着前来贺喜的宾客。

李紫庸走来,旅店老板连忙迎接上前,二人开心地相互作揖,谈笑着。

一三九、李家大院(客厅)日内

前边我们看见过的那些股东和董事们在这里聚集议事,每个人表情显得都很严肃地听李紫庸讲话。

李紫庸:各位长辈,紫庸此番考察,历经数省,遍访分号。实感觉,欲振兴产业,实需作深刻改良,方不为时代所弃。如果我们,故步自封,不肯变革,恐怕迟早被别人挤垮。为此,晚辈起来各位叔伯长辈共同商议。

一长者:紫庸啊,有什么想法就直说,我们大家听你的。

显然,这些人中有位留着山羊胡子的长者眼神里流露出了些许的不信任。

李紫庸:我认为,需革新之处有三,其一,目前咱们在织造业方面,依旧主营土布。那些织造方式从汉朝沿用至今,几无改造。然而今天,西洋纺织业进入中国,土布织造与其相比,就好像是弓箭对大炮,没有不输的道理。因此,咱们必须审时度势,分两步来改革,第一步入股新绛县纺织厂。第二步,开办自己的纺织厂。

很多人点头称道,但其中那位“山羊胡”却不动声色。

李紫庸:其二,革新人事。目前我们李家用人,承袭祖制,非李家沾亲带故者不用。这样的规矩,不能任人唯贤,使真正有能耐的人不能为我所用,雇佣管事的人常常因此而良莠不齐,阻碍着产业的发达,我的意思,是打破这条规矩的时候了。

对李紫庸这番说法人们议论纷纷,有支持的,也有摇头表示不以为然的。

李紫庸:(坚定地)其三,紫庸所过之处,皆时局动荡,战乱不断。各分号都人心不稳。因此,为了稳定各商店掌柜的、店员和学徒,我建议将过去六四分红改做五五分红。再将以往的人力股由三厘升作五厘。而且将分红由原来的三年结算改做当年结算。

人们对这一条议论的就更加激烈了,不过看来多数人是赞赏的。只有“山羊胡”不太开心。

一德高望重的长者威严地看了大家一眼,咳嗽了一声,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德高望重的长者:诸位,我赞赏紫庸的想法。现在生意不好做,稳住人心才是产业发展的命脉。子曰: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急,用之者舒,则财用恒足。就是这个意思。紫庸不为苟蝇小利所惑,心怀大局,远瞩高瞻。我赞同!

人们就纷纷表示赞同,“山羊胡”便不好再说什么,把话咽了回去……

一四○、李家大院(李紫庸住的院子)日外

傻子在那里挥舞着斧子修理木桶,张妈和麦克蒂伦在一边看着。傻子开心地咧着大嘴笑,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幸福。看来他已经好利索了。

木桶修好了,傻子把它放到麦克蒂伦面前,很得意的样子。

麦克蒂伦看着木桶,很惊讶他能有这样的手艺,对傻子竖起大拇指。

张妈:这哑巴!还真有两下子!

傻子咧着大嘴笑着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竖起了大拇指。

张妈:这哑巴,不傻啊!

大家都笑了起来。

麦克蒂伦递给傻子一件李紫庸的长衫。

傻子连连摇手不敢接。

张妈:哎呀,太太给你你就接着吧!来,我给你穿上!

张妈把长衫给傻子套上,傻子开心极了,知道漂亮,咧着大嘴,在原地自己转着看。

张妈:嘿!哑巴穿上这大褂可以当先生啦!

一四一、李家大院(李景修卧室)日内

李景修身卧病榻。

李紫庸从外边进来。

李紫庸:爹。

李景修:扶我起来。

李紫庸:您就躺着吧。

李景修:我想起来,老躺着也累。

李紫庸扶父亲坐了起来,让老人靠在了那里。

李紫庸:您好点了不?

李景修:好多啦,多亏了你媳妇给我的洋药片儿,你别说,还真是管用。

李紫庸:这就好。

李景修:紫庸啊,爹找你来,是想告诉你,爹差人打听到玉环的下落啦。

李紫庸一怔,看着他爹,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景修:这是她住的地方,(把张条子递给了紫庸)她嫁了个木匠,成家不到一年,那木匠就得病死啦,她日子过得不容易啊。有空去看看她吧……别让你妈和你媳妇知道,都是有家有室的人。

李紫庸伤心地看着手中的地址条,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一四二、大路日外

傻子穿着大褂,头上还戴着丁瓜皮帽,俨然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人。他手中摇着红缨长鞭,开心而得意地赶着李紫庸的马拉轿车。

轿车轻快地朝前跑去……

一四三、詹玉环家日外

一个破旧的农舍前,詹玉环背着从山上砍回来的沉重的柴禾捆,艰难地走向那农舍。

汗水从詹玉环脸上淌落下来,她显然老多了,十分憔悴,衣服也补了补丁,一看便知道她日子的艰辛。

詹玉环走进院子。

我们这时才知道方才的情形是我们从李紫庸的视点看到的。李紫庸就站在远处的大树侧面,遥遥观望着玉环家的方向,眼睛里闪动着泪光……

一四四、詹玉环家屋内日内

詹玉环走进屋内,从水缸里舀了瓢凉水喝。屋里传来一个衰老的声音:“玉环……”

詹玉环:娘,来了。

詹玉环走了进去。

一四五、詹玉环家内屋日内

真正说得上是家徒四壁。昏暗的土炕上躺着玉环的病重的婆婆。

婆婆:玉环,刚有位先生来啦,说是我儿子以前的朋友,留下一些东西在那儿就走了,你看看是什么?

詹玉环过去,发现桌子上放着一个小布包儿,打开一看,惊呆了——

里边竟然是很多的银元!

一四六、大路日外

傻子耀武扬威地赶着大车。

大车轻快地走在路上。

傻子回头看,愣住——

李紫庸正默默地擦着眼泪……

一四七、魏家大院(客厅)日内

魏立人:什么?傻子没死?在李家?

老贵:是。有人看见他穿得人模狗样儿的,在李家赶上大轿车啦!威风着呢。

魏立人沉吟着,半天没说话。

管家:你去吧。

老贵唯唯而退。

管家:少爷,我看这李紫庸接管了李家产业,分明是咱们可有点过不去啊!他改变了用人规矩和分红办法,这才几天啊?把咱们店里的连掌柜的带伙计们都整得怨声载道,说是咱们也不跟着变变,就都投李家去了。

魏立人阴郁的脸。

一四八、李家大院(李景修卧室)日内

李景修坐在椅子上,看起来他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

李紫庸进来,很兴奋的样子。

李紫庸:爹!您放心吧,咱们入股新绛县纺织厂算是对啦,第一笔红利就是十万大洋啊!

李景修:好!

李紫庸:提高掌柜的和店员们的红利也对了,这三个月的流水就提高了两成!

李景修:紫庸啊,爹算是没看错人啊。

李紫庸:您老就放心好好在家和孙子玩儿吧,外头的事儿我能支应。

李景修:听说你收留了个哑巴?

李紫庸:是。不知道被什么人打伤了,我从野地里带回来的,现在伤好了,可就是问不明白他姓甚名谁,从哪里来的?

李景修:别问啦,他是魏万年家喂牲口的长工。

李紫庸一怔,知道事情有点不妙。

李景修:从小就是个哑巴,四五岁上爹妈就都没了,魏家就拿他当哑巴牲口使,动不动就是一顿暴打啊。你倒把他给带回来了!

李紫庸:可我……总不能……

李景修:算啦,你赶紧给他点儿钱,打发他走吧。咱们和魏家已然成了生死对头,别再因为这哑巴惹恼魏立人那阎王。

李紫庸:好。

一四九、大路日外

魏立人乘坐着马拉轿车在大路上走着。赶车人狐假虎威地挥动着鞭子,驱赶着路人。

赶车人:让让啦!妈的,没长眼睛啊?!

突然,赶车人看到前边走着的李紫庸的轿车。

赶车人:少爷,少爷。

魏立人掀开帘子看。

魏立人:什么事儿?

赶车的:您看那边!那车就是哑巴赶着的!

魏立人的车赶上前去,和李紫庸的车平行了。李紫庸并没在车上。

赶车人:哑巴!你他妈抖起来啦!

傻子看到他,一愣,有些紧张。

魏立人:哑巴,你给我回家去!

傻子有些害怕,但使劲地摇头。

魏立人:嘿!你他妈还反啦!

傻子突然给马车一辫子,他的车撒腿就跑开了。

魏立人的车夫也打着自己的马车追。

傻子的车飞快地在前边跑着。

魏立人:妈的,给我追上他!

傻子的车跑得飞快,魏立人的车根本就追不上去。

傻子开心地咧开大嘴笑。

一五○、李家大院(马厩)日外

傻子正兴奋地收拾着马具,把一朵红缨挂到马的笼头上。

李紫庸走了进来,傻子开心地拿了自己的刚刚装饰好的龙头给他看。

李紫庸笑了。在他面前坐了下来,也让傻子坐下。

李紫庸:(歉意地在傻子肩上拍了拍,从他手里拿过马笼头放到一边,比划着对他说)你……走吧。

傻子明白了他的意思,伤心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乞求。

李紫庸对和他一起来的管家说——

李紫庸:景云叔,给他多开一个月的工钱。

管家:好。

李紫庸拍了拍傻子的肩膀站起身来,转身欲离去。

傻子抱住赶车的大鞭杆儿不放,“哇哇”地在李紫庸身后叫了起来。

李紫庸回头无奈地看着傻子。

傻子可怜地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李紫庸。

李紫庸长叹一声。

李紫庸:(对管家)算啦,景云叔,就先让他留下吧。我再跟我爹说说。

管家:嗳。

李紫庸:(对傻子)走!套车,咱们去靖边!

傻子乐了,连忙起身准备大车。

管家:你别看他不会说话,心里可知道好赖人儿了!

一五一、山路傍晚外

李紫庸家三辆大车行走在崎岖的山道上。此刻天色向晚,暮霭渐升,山谷中万籁俱寂。

傻子赶着李紫庸乘坐的马拉轿车在山道上颠簸着,他跳下车,护着车马前进。

两边山势险恶,发出怪鸟的叫声,令人心悸。

突然,从两边山坡上和树丛中冲出一些人马,个个挥舞着刀枪,李紫庸的保镖还来不及动手就已经被那伙儿强人制服了。只有一个人趁土匪不注意,骑马逃脱了。

为首的强盗头儿是个长着络腮胡子的汉子,他手中挥舞着鬼头大刀喊着——

土匪头目:都给我拿了!

土匪喽啰不由分说,把李紫庸他们绑了,又用破布把嘴堵上,让李紫庸挣扎不得。

一五二、匪窝夜晚内

土匪头子坐在虎皮椅子上大碗地喝酒。

李紫庸和他那一行人都被背手绑在了一起。

李紫庸:好汉,要钱,找我要,要杀就杀我,和他们无干。还请你高抬贵手,放他们条生路吧。

土匪头目:好!有胆量!看你白白嫩嫩一个书生,敢和阎王老子讨价还价!

土匪们大笑了起来。

土匪头目:砍了你还不像杀鸡一样简单?你可不能砍,你是我们的银子啊!

说完他们就又放肆第大笑。

一五三、李家大院(大门)夜晚外

一匹快马来到大门前停下,骑马的人慌乱地跳下马背,朝院子里跑去。

一五四、李家大院(李景修卧室)夜晚内

管家匆匆冲进李景修的卧室。

管家:老爷,不好啦!紫庸被土匪绑走啦!

李景修:什么?!(浑身哆嗦)在……在哪儿绑的?

李景修突然昏迷过去。

管家:老爷!

一五五、李家大院(李紫庸住处)夜晚内

麦克蒂伦慌慌张张地从屋内出来。

麦克蒂伦:快,他在哪儿?他在哪儿?

丫环:太太您别着急啊,您慢着点儿!

麦克蒂伦慌张地朝外走,突然,她痛苦地捂住了肚子。

丫环:太太!您怎么啦?啊!(吓坏了)来人啊!快来人啊!

麦克蒂伦:NO,NO,没关系。我没什么。

一五六、匪巢夜晚内

李紫庸一行被关在山洞的木笼里。

一个土匪进来,突然把大刀架在了看守的脖子上。

看守:(大惊失色)你要干什么?

土匪:别嚷嚷,嚷嚷要你命!

看守:龙哥饶命!

龙哥:对不起啦兄弟,委屈你啦!

说着,他把看守绑了,又用破布将他的嘴堵上。从他身上找到了钥匙,将牢门打开,招呼李紫庸他们快出来。

龙哥:快!

他为李紫庸他们松了绑,带着他们逃跑了。

一五七、黄河边清晨外

黑夜沉沉,黄河滔滔。

龙哥和李紫庸一行来到了黄河边,有船只已经等在了那里。

龙哥对李紫庸一抱拳。

龙哥:李先生受惊了。小弟就此告别,你们过了黄河就安全了。

李紫庸:多谢龙哥搭救之恩,但不知义士所救为何?

龙哥:李先生,您真的一点儿都认不出我来了吗?

李紫庸:英雄是?

龙哥:惭愧啊,本来是不想告诉你的,既然李先生您问起,我还是说了吧?您大概早就忘记了。大约在十多年前,我和我大伯曾经到府上行窃……

李紫庸:(突然记起来)哦!对对对!我记起来了。

龙哥突然跪倒在李紫庸脚下。

龙哥:那次,您和您父亲不但没抓我们,反而送给我们银子。我和我大伯发誓要报答您家的恩典。自那以后,发誓不偷,谁想大伯却饿死异乡。我眼看也没活路,只好落草为寇。所以才不好意思报出家门。

李紫庸:原来是这样啊!快起来,快起来!

龙哥:李先生,我和我大伯欠您的恩情这就算报了。有件事儿李先生一定得明白。

李紫庸:什么事儿?

龙哥:这次是有人花银子买了我们老大指名要你们的脑袋!

李紫庸:谁?

龙哥:不清楚,听说倒是官府里的人!

李紫庸:官府里的?

龙哥:妈的,这世道,当官的没一个好鸟!恩人保重,小人就此告辞了。

李紫庸:义士留步!你还是跟我一起走吧。

龙哥:像我这样浪迹江湖的人,品行恶劣,不敢给李先生英明抹黑!后会有期啦!

龙哥消失在暮色中。

一五八、魏家大院(魏立人住处)日内

魏立人:什么?没成?

一个穿着短打扮的汉子:是。让他跑啦。

魏立人面无表情地抽着香烟,半天,突然吼道——

魏立人:滚!

那人慌忙点头,逃了!

一五九、李家大院(俯拍的全景)日内

还是那个大院,屋舍俨然,却响起了沉痛的丧钟。

李家大院的甬道里,摆放着数不清的纸花,走着前来吊唁的乡亲们……

一六○、李家大院(李景修灵堂)日内

李景修老人的遗体安静地摆放在灵堂上,李母和所有家人们都身穿孝服守候在老人身边。麦克蒂伦也按照中国风俗穿了孝服守候在李景修的身边。

屋外传来人们的哭声和钟声,屋里却很安静。

李母起身,轻轻地对大家说——

李母:你爹临终前对我说,丧事从俭,也不要给他什么随葬,就给他棺材里放上十匹土布。咱家先祖,土布起家,他不能忘记祖宗。剩下的钱,就用来赈济乡亲们吧。

失声痛哭起来。

李母:庸儿,快扶着娘!

她刚说完,便腿一软,昏死过去,李紫庸扶住了她,孩子们慌乱地喊着:“娘!”

李母在李紫庸怀中慢慢睁开眼睛。

李母:孩子。别怨娘。好好照顾你媳妇……

说完,头一歪。

李紫庸:娘!

一六一、山野道路日外

漫长的葬礼队伍像一条白龙绵延不绝。

悲哀的鼓乐唢呐声在原野里回荡。

李紫庸等子女亲人走在队伍前头,在队伍里,我们没看见麦克蒂伦非身影。

路边的乡亲们痛哭着,把纸钱扔向李景修和李母的两具棺材。

有个瞎眼的叫花子住着打狗棍在路边拉着小孙子朝着送葬队伍跪下,痛哭着喊道——

“好人啊!我和小孙子给您二老磕头啦!老天啊,你不公平啊!”

一六二、魏家大院(院内)日外

魏立人在喂鸟,魏万年在一边晒太阳。突然,魏万年“呀呀”地叫了起来。魏立人侧耳听。

魏立人:勤务兵!外边是怎么回事儿?

勤务兵:报告署长,是李家送葬的队伍从前边路过。

魏立人:爹,您听见没有,李家那俩老东西一下子都玩儿完啦!咱们是不是得好好地喝一回啊?

魏万年激动的“啊,啊”叫,看不出他是个什么意思。

魏立人:快,推老爷子出去看看!他要看看!

勤务兵:是!

一六三、李家大院(李紫庸卧室)日内

麦克蒂伦躺在床上,张妈和丫环在照顾着她,看上去她已经异常虚弱了。

门开了,詹玉环出现在那里。

张妈:玉环姑娘?你怎么来了?

詹玉环:听说嫂子不舒服,过来看看。

麦克蒂伦认出了詹玉环——这个曾经帮助她洗过衣裳的中国女人,她对詹玉环无力地笑了笑。

麦克蒂伦:你好。

詹玉环在她身边的坐下,伸手握住了麦克蒂伦的手,两个女人向姐妹一样无声地坐着。

一六四、李家大院(院子里)夜晚外

李紫庸疲惫地坐在院子里,詹玉环从麦克蒂伦屋子里端了脸盆走了出来。

李紫庸站起身来。

詹玉环默默地看着他。

李紫庸:谢谢你来看望我们。

詹玉环:伯父伯母于我有那么重的恩情,我怎么能不来?

她拿出那些银元来还给李紫庸。

詹玉环:这定是你送来的吧?

李紫庸一怔。

詹玉环:你不用这样。

李紫庸:我欠你了一生啊。

詹玉环:(摇头)你不应该这样想,紫云什么都对我说了。这不该怪你的。是命。你好好对待你妻子吧,好好待她,她才不容易。

李紫庸落泪了,连连点头。

詹玉环:你还是那样爱哭,过去就是爱哭,现在还爱哭……

李紫庸捂住了自己的脸,无声地抽泣。

詹玉环:紫庸,要知道,你没权力哭。

张妈提了壶开水过来,詹玉环接过开水,把盆子递给张妈,提着水壶进屋去了。

张妈看了看悲伤的李紫庸,无奈地摇了摇头,端了盆子走了。

一六五、李家大院(李紫庸的住所)夜晚内

麦克蒂伦满头的汗水,看得出她难受得厉害。詹玉环给她擦着脸上的汗。

李紫庸走进屋来,用目光问詹玉环,詹玉环摇了摇头,端着脸盆出去了。

李紫庸走到麦克蒂伦的床边。

李紫庸:好点吗,亲爱的?

麦克蒂伦点头。

李紫庸握住她的手。

李紫庸:医院请大夫了,说话就回来。

麦克蒂伦点头:我是护士……

李紫庸:知道,在你家乡的时候……你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吧,大夫就快来了。

麦克蒂伦:不,我要看着你……

麦克蒂伦痴情地望着李紫庸,微笑里含着深深的悲伤……

一六六、大路夜晚外

李紫庸的马拉轿车在大路上飞驰。

傻子奋力地赶着车,管家景云叔焦灼地坐在车上。

大车飞驰而去。

一六七、县城城门夜晚外

景云乘坐的大车跑到县城城门外,却被宪兵和警察拦住了。

警察:干什么的?下车!

景云:长官,长官,我们是岩村李紫庸家的。

警察:不行,戒严啦,皇上家的来也不让进!

景云:长官,我是到县里请医生来的啊,人命关天啊!你不能不让我进去啊!

傻子也急眼了,在一边焦急地“啊,啊“乱叫。

一六八、李家大院(李紫庸住处)夜晚内

麦克蒂伦痛苦地大叫,她临产了,已经开始阵痛。

张妈:要生啦!景云怎么还不回来啊?哎呀这可怎么是好啊?

詹玉环:这怎么办,看嫂子这情况可不好啊!她这是受惊吓动了胎位,搞不好是难产啊!

李紫庸:我派人赶紧去看看!

李紫庸走出屋门。

一六九、县城城门外夜晚外

景云叔在哀求:你们不能这样啊!长官,这样是要出人命的!

景云叔情急之下,普通给那些宪兵和警察跪下了。

宪兵上来对着景云叔就是一脚,把景云老人蹬倒在地上。

傻子急了,抡起鞭子,对着宪兵抽去,一鞭子抽在宪兵脸上,抽得那家伙嗷嗷直叫!

一七○、李家大院(李紫庸住处)夜晚内

詹玉环守候在麦克蒂伦床边。

麦克蒂伦的疼痛好像暂时好了一些,她悲伤地望着詹玉环。

麦克蒂伦:我知道你是谁?

詹玉环望着她。

麦克蒂伦:(无力地微笑)紫庸他说过你……

詹玉环用毛巾给她擦脸上的汗水。

麦克蒂伦:姐姐,我快死了……

詹玉环忍着眼泪,连连摇头。

麦克蒂伦:如果我死,你能帮助我吗?我的小托尼和小丽萨?

詹玉环:好妹妹,你会没事儿的大夫会来的!

麦克蒂伦突然疼痛的大叫起来了。

张妈跑了进来。

詹玉环:人回来了吗?

张妈:没啊!这可怎么是好啊!

一七一、县警察署院子里夜晚外

宪兵将傻子和景云叔押了进来。

魏立人:好哇,是你们俩啊,我说哑巴,李家是给你安上了狗胆吧?来人啊,把他们给我吊起来打!

警察恶狗似的扑向了傻子和景云叔。

一七二、李家大院(李紫庸住处)夜晚内

麦克蒂伦哀叫着。

李紫庸:张妈,你不是接生过吗?你快想想办法啊!

张妈:她这是逆产啊,这得等大夫来啊!

一七三、警察署院子里夜晚外

傻子和景云叔被吊在那里。

魏立人得意地看着傻子。

魏立人:哑巴,看来你在李家过得挺得意的啊?赶上大车啦!风光啊!

哑巴狠狠地看着他。

魏立人:你看见过火车吗?我给你看看火车是什么样儿。

他把手一挥,手下人便把傻子的大车拉了上来。当着傻子点着了。

傻子急了,“啊,啊”地狂叫。

那傻子心爱的大车在傻子的狂叫中燃烧着。

魏立人:好看不好看?啊?

一七四、李家大院(李紫庸住处)夜晚内

麦克蒂伦昏迷过去,没有了声息。

李紫庸绝望地抱着她,痛苦地把脸贴在她的脸颊上。

詹玉环和张妈掩面而泣。

李紫庸将她放下。

麦克蒂伦安详的脸,她像睡着了一样……

一七五、普救寺日外

秋风落叶,普救寺里一派清冷。

李紫庸痀偻着腰背,已然像被抽空了灵魂,在寺里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普救寺里的钟声悠悠地响着……

一七六、李家大院(马厩)日外

傻子默默地从铡刀架上取下了铡刀,从容地在条石上沾了水磨,那磨刀的声音发出“唰唰”的仇恨来!

一七七、魏家大院夜晚内

魏立人正在客厅里宴请宾客。于是客厅里的喧闹声传了来。

突然,魏家大院燃气了熊熊的烈火,火光瞬间照亮了半边天!

人们鼓噪起来——“着火啦!着火啦!”

魏立人和他的宾客们跑出来看。

“着火啦!着火啦!快救火啊!”

魏立人:哪儿着了?

家丁:后院!

魏立人:还不快去!

人们跑动着,锣声敲得山响,宾客们也都四散跑去。

魏立人:嘿,你们都跑哪儿去啦!来人啊!把老太爷挪出去啊!

可是没有人应。

魏立人只好自己把屋子里的魏万年推了出来。后者惊恐万状,嘴里发出“啊,啊”的惊叫——

突然,从房上跳下一个人来,正好落在魏立人和魏万年的面前。

火光里,那人赤裸着上身,手里拿着把雪亮的大铡刀,他便是傻子!

傻子的眸子里映射着红光,那是复仇的火焰。他高高地举起了铡刀!

黑场!长久地无声!

一七八、普救寺日外

普救寺里,落叶纷纷,传来阵阵的钟声……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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